云蘅没有想到,卿娘这么快就怀孕了,和前世如出一撤。
如果真的无法改变,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卿娘难产而死?不——
云蘅默默将手中的药包递还给玉梨。
卿娘下意识地摸着小腹,脸上神色温柔。
云蘅轻叹一口气,“罢了……阿娘怀孕的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只因两个月没来月事了,我猜该是怀上了?”
“阿娘,很期待这个孩子吗?”
这是云洛成的孩子,也是卿娘的孩子,她的弟妹。
卿娘点点头,“有了他,我和阿蘅都不孤单了。”
孤单?
漫长的十四年里,卿娘看着自己的孩子对别的女人恭恭敬敬,对自己却冷眼讥诮,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云蘅握住卿娘的双手,“您好好养胎,暂时先瞒着,其余的交给阿蘅!”
卿娘含笑点头,满脸信任。
回到翠微苑,云蘅从袖袋中掏出一袋银子搁在玉梨手中,“这是二百两!明日你且寻个机会出府,去城西七弯巷将巷尾的那家药铺预定下来!”
玉梨一声轻呼,“小姐,你如何得这么多银钱!”
“去赌坊赢来的!”
“啊——”玉梨睁大双眼,实在太过惊讶!“小姐,你,你怎么能……”她从没想过斯斯文文的三小姐会去……赌!
云蘅一边对着铜镜更衣散发,一边淡淡地说:“钱,真是个好东西!”
眼下她什么都没有,一切需慢慢筹谋!而这黄白之物是她立身之本,是她的退路,所蓄之势!
如今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有卿娘和玉梨。玉梨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陪伴着她,忠心耿耿甚至能为她而死!所以,云蘅并没有瞒着玉梨!
次日,玉梨果然遵照吩咐,找到药铺付了定金,一切都很顺利,约好两日后结清剩余二百两,换取地契房契。
“小姐,为何不买别的铺子?非得是药铺?”
“因为便宜。”
永安三十六年,那场洪殇仍历历在目,所有的铺子都歇业了,只有药铺水涨船高。她原就有置业的打算,眼下盘下药铺最得当。
“小姐,这付了定金,却还差的二百两,从何处可得?”
此事并无第三人知道,就连卿娘也暂时瞒着,但见云蘅老神在在的模样,玉梨替她发起愁来。别人不知玉梨却晓得,她们家小姐现在已是一穷二白。
“既是能赌来,那便再去一次!”上一次被人跟踪,云蘅本不打算再去,可急需用钱,赌场似乎来的最快。
云蘅故技重施,这次只带了玉梨一人。在马车上依旧换成素色男装,卸了红妆盘起发髻,转眼之前便又成了一位相貌清雅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玉梨呆呆地看着,没来由地羞红了脸,“小姐,你这模样,可真是俊!”
云蘅折扇朝她脑门轻轻一敲,“去!到集市仔细寻个绣样,回去也好交差。”
玉梨有些困惑,“奴婢不懂,小姐既会赌钱,那为何不直接在赌坊赢银子,岂不是比开药店赚钱来的更快?”
云蘅轻叹一声,“连你也这么想,更不论天下有多少人一头栽进去!须知这赌桌上输多赢少!每每有了瘾头,赢一次便又会让你输十次!赌坊自有赌坊的规矩!”
更何况云蘅又岂是为了赚钱那么简单?
聚宝坊今日仍旧是人声鼎沸,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云蘅大摇大摆地随着人流进去,一回生二回熟,照旧入了骰局。
这骰子的声音在别人听来混沌急促,可在她听来缓慢明晰,有种特殊的节奏,一旦掌握了声响的规律,赢面便有十之八九。
五六局之后,她身上的银子渐渐多了起来,差不多已有二百两,云蘅准备收手。
这赌场中有一种人是庄家的“眼睛”,俗称裨丁,专盯那些豪赌之人是否出千;也会盯着那些气运太好的人。
若是有头脸的人还好说,若是普通人连连胜局,就会引来裨丁找麻烦。
云蘅此行不过权宜之计,不欲引人注意。
正准备揣着银子离开,那头一阵喝骂声却突兀地响起,“妈的!你这都欠了多少了!还想借钱?”
“十两就好,下局我定会赢回来!”一个瘦高个子的年轻人虽是在恳求,可声音却还是淡淡的。
云蘅不由顿了一下,她倒不想管什么闲事,只是这声音……清冷低哑,竟有种莫名的熟悉。
她停了脚步,藏在人群中想看清那人的模样。
身材魁梧的庄家叉着腰往前一站,“我说傅秀才,你这田契地契房契都输给我,现如今你又欠下我二百两,还有什么能抵债!就凭你每天画的那几幅破画?呸——”
“我……”那瘦高沉吟片刻,突然举起一掌,“我还有一指!我押你一指,他日我必万金来赎!”举起右手掌之上分明有六指。
四下里一片惊呼,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这傅秀才莫不是疯了么?哪有拿手指抵给人家的。再说六指本就是不祥之物,这不是触霉头吗。”
”可不是!听说这穷秀才已经在此赌了三天了,输了个倾家荡产!就跟魔障了一般!”
“如此败家,难道已无家人?”
有人叹气,不无怜悯,低着声音悄悄说,“这傅秀才也是可怜,早前倒有位美貌的娘子,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好像卷走所有家当跟人跑了,家中只剩下一个不中用的老娘!”
众人议论纷纷,云蘅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眼睛睁地很大,望着那不远处青布长衫的瘦高背影出神。
那大汉似乎呆愣了下,待反应过来正欲发怒,却又眼露淫邪之色,“你当咱们聚宝坊是开着玩的?由着你胡言乱语,卖蠢耍赖?!不过嘛……你家那貌美的小娘子倒是甚合我意,不如抵了过来,跟着你这穷酸秀才岂不是糟蹋了。”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就是欺你,又如何!不要你那美貌的小娇娘,难不成要你家那半入黄土的糟老太婆?”
呼啦一声!
牌桌被那瘦高青年猛地撞翻,只见他发了狂一般向那口出狂言的大汉冲撞过去!
至亲被辱,纯孝之人是无可忍受的。
那秀才虽看似弱不禁风,可周围的护从竟拦不住这拼命的架势,一时间竟叫他冲到大汉面前!
“妈的?欠钱不还还想跟老子斗?今儿叫你看看爷爷的厉害?”大汉一脚踹向那秀才的胸口,一道人影便向这边跌落了过来。
围观的人一声惊呼,纷纷避开。那人好巧不巧竟跌落在云蘅的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