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病了,恰在及笄之前。
两天两夜裹着被子昏睡着,浑身一会儿冰凉似冰,一会儿滚烫似火。
卿娘来探望了一次,心疼地眼泪直掉,云蘅病得眼都睁不开,自然无力安抚她,只叫她赶紧回去,免得过了病气。
云老夫人着急来探过两回,却总也不见她大好,两天召了钱大夫三回来瞧。
这不,钱大夫把了许久的脉,捻着胡须直摇头道:“三小姐不过是伤了风,老朽前几日已开过温补的药剂,本当无大碍,怎么会病得这样严重呢?”
“钱大夫,小姐做昨夜咳了一晚上,您到底瞧瞧是怎么回事啊?”玉梨满脸急色,见云蘅从塌上坐起身,连忙替她披上绸衣。
外头艳阳普照,春暖花开,可清芜居的闺房里还燃着炭炉,即便如此,云蘅还冻得直哆嗦。
她心中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手臂上的青气已经蔓延到了手肘。
姬澈说过,她会百病缠身,痛苦不堪。
而天枢经似乎成了她的罩门。
明知不能再修习,可每回修炼完天枢心法,她的身体深处便会隐隐升上一股暖流,让她的寒症有短暂的缓解。
可一旦练了,下一次发作就会更加严重。
“钱大夫,我已经好些了,许是身体弱了些,病情有所反复,不打紧!”
云蘅苍白的嘴唇却扯出一抹坚强的笑意,“还望钱大夫如是回禀祖母,不要让她老人家担心。”
“小姐,你的身体明明没有好!”玉梨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钱大夫皱着眉头,心下也有些难办,“三小姐的身子是弱了些,这样吧,老朽再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配着先前的药试试?”
云蘅微笑着点头致谢,又让芍药送钱大夫出去。
“玉梨扶我起来。”
玉梨苦着脸:“小姐,你还是歇着吧,明儿就是您和四小姐的及笄礼,您现在这副模样怕是明天连门都迈不出去呢!”
芍药刚进门便听见玉梨这般说,气得轻喝一声,“玉梨,你说什么呢?生怕小姐不够难受吗?”
玉梨一怔,连忙重重地拍着嘴,道:“奴婢这张没把门的嘴啊……”
芍药走到云蘅塌边关心地问:“小姐,可是要起来?奴婢帮您?”
“算了……”云蘅轻轻摇头,肩头的发丝顺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将她苍白的侧颊将将掩住,因为病痛,一张小脸清瘦了许多,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更显得深不见底。
“玉梨说的对,你们先出去,我想再歇歇。”
“是。”芍药拉着玉梨出去,又贴心地拉下帘子,阖上房门。
云蘅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两腿盘起,手捏诀势,心中又暗暗默念着天枢心法,那股熟悉又诡异的暖流慢慢地流过全身……
一个时辰之后,门嘎地一声打开。
“小姐,您,您怎么出来了!”
芍药闻言忙赶来一瞧,“小姐,您,您好了吗?”
云蘅的脸色比方才不知好了多少,连精神也与从前一般无二。
云蘅淡淡地嗯了一声。
玉梨大喜,“太好,真是老天保佑啊!”
“是啊,我有些饿了,玉梨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玉梨领了命连忙去了灶房。
“芍药,你随我来!”云蘅只觉得这件事,唯有让芍药去办,才放心一些。
云蘅将今晨门子送来的盒子打开,里边有一张小巧又无比精致的玉弓,上面坠着粉色和蓝色的玛瑙珠子,漂亮极了。
“真好看!大少爷可真是有心啊!”芍药想摸却又不敢摸,只堪堪伸出手,却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
“芍药,这弓,碰不得。”
芍药呆了呆,不知云蘅这话里有什么意思,只觉得云蘅唇边那抹笑意有些古怪。
“有件事,我需要你替我办?我可以信任你吗……”
芍药心头一凛,连忙跪下:“芍药跟着小姐这么久,早已把三小姐当成自己唯一的主人,若他日有了二心,定叫我芍药从此不容于天地!”
云蘅将她托了起来,慢慢道:“这人世间的誓言,向来做不得数,不过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云蘅早已将芍药的身世打探清楚。
一个为了回报养父母的养育之恩,为了挽救性命垂危的弟弟,能将自己卖身为奴的女子,应当不同于世间两面三刀的恶俗女子。
这一回,权当对芍药的考验吧。
“你附耳过来,我来和你细说……”
当听完云蘅的吩咐,芍药目瞪口呆。
“怎么?怕了?”云蘅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不不”芍药头连忙摇头,“只是,小姐,如此恐怕您会有危险?”
危险?还有比此时此刻此境更危险的吗?
“无事!不用担心我!”云蘅笑了笑,“你定要办得周全。”
芍药重重地点头,“小姐放心。”
因明日便是及笄礼。虽说是庶女,可毕竟的相府的小姐,这规矩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关乎的都是云相的颜面。
自从云兰蓉被采花贼采花的事情不知怎地传了出去后,相府便接二连三地起了波澜,云紫莹又在浮曲宴上出了大洋相,以至身价暴跌,再到相府管家私吞府银,聚敛钱财,最后被撵出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发生在这半年间,却让云洛成前半生辛苦积累的家声受到极大的损害。
就连在朝堂上,他也不好过,有些人明朝暗讽,暗示他治家不严,就连皇上也曾有过玩笑之语:“云卿,你府上的水深着呐,哈哈……”
这一回,云洛成有意延请贵宾,想借着府上女儿及笄的契机重振家声。
他要让观礼之人都看到,他云家还是个极重规矩的门第。
所以,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傍晚,云老夫人派来的教习嬷嬷来到清芜居,为云蘅讲解及笄的流程,足足讲了两个时辰,等讲完了,教习嬷嬷的口中都冒青烟了。
按理来说,这么多繁缛的礼节,该提前好几天便要为笄者传授才是,可云三小姐连着病了几天,直到今日才有好转。
现在才教习,哪里能来的及啊!
再看这安安静静跽坐在席上的小姑娘,虽容颜绝美,却面色苍白无言无语,嬷嬷心中悬着,这许多规矩,她能记得住吗?
“三小姐,老身方才所说的,您可记住了?”
云蘅点点头,又浅浅一笑:“嬷嬷不信?”于是将教习嬷嬷所言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教习嬷嬷睁大了双眼,赞道:“三小姐,真乃蕙质兰心!”
前世及笄礼,她学了三天三夜,不知挨了多少手板儿,可为了能早日嫁人,她也是拼尽全力,怎么会记不住呢?
云蘅也不应那嬷嬷,只眼眸低垂,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容。
任这教习嬷嬷怎么看,这位三小姐一身气度非凡,压根不似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反而像一位身份尊贵教养得体的大家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