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问:“殿下,您……还有别的事吗?
片刻的沉默。
凌墨北终于开口:“江南卞州水患肆虐,父皇心急如焚差我南下赈灾安抚民心,三日后我便要启程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到时既没有她的音讯,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所以,此次,他是为了告别而来。
云蘅的面色有些凝重,好半天都没有出声音。
她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凌墨北的话提醒了她。前世,那场浩瀚的洪水,肆虐了瀛洲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天灾人祸,生灵无依。实在是惊心动魄。
连绵四个月的雨水,最初,也是从江南开始。
此次凌墨北的赈灾之行将是他人生一个极为重大的转折点。
这一次轮到云蘅欲言又止,能劝他不要去吗?能告诉他此行他会遇到小人嫁祸,凶险万分?
然后再告诉他,她能未卜先知?
当然不行!再说,若是筹谋得当,凌墨北的这一遭倒是对她的计划甚有帮助。
心定了定,云蘅静静说道:“你这一路,要……多加小心!”
那双眼睛顿时灿亮无比,“阿蘅,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关心?或许吧……云蘅点点头,“是的,殿下,望您一路平安!”
凌墨北太高兴了,以至于忽略了云蘅脸上一如既往的冷淡,他一把攫住云蘅的双手,“阿蘅,若是我这趟南行归来,定会向父皇求得旨意,我……你……”
是的,他喜欢她。
朝思暮想,茶饭不思。
作为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他的身上肩负着太多人的期许,重担如山,他也从不允许自己有一丝软弱和放纵。
即便流连花丛,那也是谈笑过往,片叶不曾沾身。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喜欢上了那个冷情的少女。
也许是初次在聚宝坊相遇,她的狡黠精明吸引了他又或许是浮曲宴上,她的聪慧勇敢打动了他,一曲往生之歌直叩他的心魂再后来,她在及笄礼上一身华服深衣,如一朵初绽的百合,他便觉得这个世间再没有比她更动人的姑娘。
即便……她的容颜略有瑕疵,可在他的眼里和心中都是最完美的。
云蘅陡然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又慢慢地抬起头来仰望凌墨北,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你什么意思?”
“你要向皇帝求什么旨意?”
凌墨北又兴奋又急切,“我要娶你做王妃!云蘅,我心里有你,等我回来,我便向父皇请旨!”
云蘅太过意外,以至于忽略了那青木角门后一声“啪”的轻响。
云紫莹紧咬着嘴唇,五指紧紧地扣着自己的掌心,以至于尾指长甲啪地一声断裂,撕裂皮肉的尖锐疼痛霎时间席卷全身。
“你要娶我?是正妃还是侧妃?”
凌墨北忙道:“当然是正妃,我凌墨北唯一的妻子。”
云蘅凉凉地看着他,“您的母亲容贵妃知道您的心思吗?”
“阿蘅,我从卞州回来便会……”
猛地抽回双手
云蘅没有一丝动情和温柔,“不要说了!康王殿下,您弄错了!且不说,我只是一个庶女,皇帝绝无可能将我嫁给高高在上的康王殿下做正妃!再说,我也并不想嫁给你!”
凌墨北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眼神带着一丝受伤,“为何?你,你不喜欢我?”像是怕她给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答案,他又急切地说道:“没关系,我喜欢你,我可以等!”
“父皇那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我的军功我的政绩足以让父皇松口,让我娶一个我喜欢的女子!”
云蘅再次摇头,干脆地犹如一把利刃:“老实说,殿下您不需要这样对我,其实你我不再相见或许更好!”
她有自知之明,打从一开始与他相遇,她就存着几分利用的心思。
前世她对他不了解,以为皇家男儿皆可恨!
可今生,她算是看明白了,凌墨北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再接近他,也意味着她不想给他带去灾难。
“不再相见?”凌墨北苦笑一声,“阿蘅,你知道我永远无法不见你!”
云蘅凝眉道:“其实,不只是殿下您,云蘅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嫁人的心思!”
“这样也好……”
凌墨北的脸色有些苍白,却勉强从唇角扯出一丝淡笑:“也好,你若是不会爱上任何人也好!那我便能永远等着你!”
凌墨北跨上马,斜阳拉长的身影,竟有那么一丝寥落和苍凉。
扬起鞭子,马儿向前奔去,淡淡的风影里留下凌墨北一句似有若无的尾音。
……阿蘅,不要爱上任何人……
云蘅默然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有些复杂。
凌墨北,其实,我是想放过你。
以她这样的庶女身份,寻常是不得从大门出入,刚进了角门,便发现云紫莹站在那一隅,静静站立。
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云蘅立即明白了,方才凌墨北对她说的话,云紫莹都听见了。
无声无言。
一个青衣少女,和一个雪衣少女,互相凝视着。
空气里似乎胶着什么。
云紫莹突然偏头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话。
“小姐,大小姐她……”
太惊心动魄了!
方才她和玉梨躲在马车里,偷偷地将康王的那席话听个一字不漏。这会子,大小姐那冰凉骇人的眼神又叫她俩头皮发麻!
今后还是少跟三小姐出门为妙啊!
“她是在和我宣战!”云蘅一双清淡的眸子猝然变深。
几日风平浪静,平安无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云蘅知道将发生的事离得不远了,只有安静地等待。
彼时,她正手握着一本四方志细读,突然听到一阵异响。
在清芜居的周围,人生嘈杂,脚步纷踏,还伴着一串语速极快的声音。
怪异极了。
“就在此处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说这里?这是我三女儿的居所?怎么可能?”这是云洛成的声音,惊诧又有些怀疑。
那陌生的声音甚是冷漠:“你不信,那你请本修来是作甚?”
“大修留步……”云紫莹道:“父亲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云紫莹似乎对云洛成央求:“祖母病重,若还不尽早查出妖孽,那咱们云府的灾祸还将接踵而来!您可不要心软啊!”
……“好吧……”
听得够了!
云蘅阖上书,慢慢站起身来,这一回她倒要看看这又是怎样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