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子从小径那头匆匆走来,上下打量着云蘅,眼中有些惊异,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云小姑娘,你怎么还不去拜见轩主”
云蘅眨了眨眼:“夫子,我不认得路?劳烦相告!”
“琴轩弟子没有来接你?”
云蘅只是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陈夫子叹了口气,这都是女娃娃,虽说没有打架斗殴的,可是这勾心斗角的事情总是少不了,更何况云蘅小小年纪便能荣登轩主弟子,当然会有许多弟子不满。
“走吧,我正好顺路,领你去吧……”陈夫子向她招招手。
云蘅致谢一声,便赶紧跟上。
这一路走过,她才看清楚,这明若轩真是非一般的大。
书轩、茶轩,香轩和琴轩四轩各为整体,被纵横环绕的天井之湖隔开,这湖上竟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紫莲花,紫色和绿色将清澈宁静的湖水映衬地别样美丽。
四轩坐落在这湖水之中,只靠四通八达的幽径相连。环境清幽,风景清丽,若不说是书院,便说是皇家的园林也是令人信服的。
而最中央的便是琴轩,因本任轩主乃是琴轩出身,因此琴轩的地位也要高一些。
周夫子介绍道:“轩中弟子虽习书香琴茶,其实乃是为了修道养灵,弟子们在学习过程中也会慢慢孕育出灵气和内气。”
又补充道:“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大多数弟子只学个艺,便已心满意足。极少能达到育灵的境界,咱们的轩主便是其中翘楚,其善琴道,亦善琴杀!正所谓:艺本无心,端看人心所向!”
云蘅认真地聆听,点头道:“夫子,云蘅明白您的意思了,多谢!”
真是个通透的女娃娃!陈夫子满意地捻着胡须!若非轩主出手,他实在想要收她为徒。
“瞧着,那里便是琴轩了。”陈夫子指给她看。
云蘅仔细望去,山水之间,云蒸霞蔚,一排精致的楼阁林立,人影幢幢。
“去吧……”陈夫子笑了笑。
云蘅点点头,迈入了琴轩之中。
琴轩的新一代弟子早已在琴阁里操琴练习,筝弦的声响在空气中久久回荡,不知谁在二楼正巧瞧见了云蘅的身影,便停下手指悄悄对同伴示意:“瞧,来了呢?”
白樱正在练习,头也未抬地问:“谁?”
“不就是那个云三吗?”
白樱依旧没有抬头:“哪个云三?”
“就是哪个靠着先任麒华院院长的推荐函,免了琴试这一关的云府三小姐!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不会弹琴居然跑到咱们琴轩来!”
白樱这才定睛望去:“是她?”
上官雪在最前面正跪在竹垫上,给弟子们做着示范,听到窃窃私语声,不由停下手,皱着眉头低斥:“你们几个将这一段再弹十遍!”
“是,上官夫子。”
上官雪有些不悦,她的眼睛余光早已瞥见那个墨绿身影。
那个臭丫头居然成了她的师妹了?太可恨了!
她有意让拦住琴轩之人不许迎接云蘅,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云蘅这一路听见的闲言碎语太多,早就学会云淡风轻了。她泰然地朝着无名殿走去,一路有心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可她却没有想到,所有寻找的人,早已将她看在眼中。
无名殿高耸壮观,雪白的玉石,琉璃的瓦盖,金碧辉煌的灯饰,地上还铺着一层短绒的薄毯。
云蘅有些意外,她本以为这明若轩的轩主会自矜身份,克己复礼,至少不会如此高调张扬。
琴者,难道不该是清心寡欲,淡漠浮生,六根清净,耳目空明吗?
可这里繁华奢靡,犹如皇宫。
天一芥正懒洋洋地坐在殿中央的青玉座上,一双老迈的双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云蘅:“丫头,在想什么呢?”
云蘅忙走近些,行了一个大礼,笑着道:“弟子不敢,只因被此间繁华一时震慑!”
“切……”天一芥斜眼看她脸上不屑,“不说实话!你这模样就和上官小姑娘无甚区别,什么话都压在肚子里,就知道逢迎讨好我老人家,一点意思也没有!”
云蘅又一愣,平生还未见过这样的人?嬉笑怒骂,自由自在,无所顾忌!
所谓师道尊严,在她这儿简直全无。
云蘅索性站直地身体,不再垂着头,而是直视着天一芥,“是,弟子是在想,如师父这样的大琴师,怎会贪恋这般人间奢靡之事,弟子正是有惑难解!”
天一芥嘻嘻笑起来,显得很高兴的样子,仿佛终于有人问起她这样的话题了。
“你知道麒华院院长容异,专擅何艺?”
天一芥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弟子不知……”
天一芥就等着这句话,“那老匹夫自以为棋艺天下第一,自封为世间棋圣,偏要附庸风雅,一个小院子栽的到处都是兰花,他那间屋子都是青竹子搭起来的,四壁皆空,挡不得风,遮不住雨,那些弟子跟着他简直就是活受罪!”
说着口中发出啧啧的不屑声,眉毛和眼睛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我天一芥就要和姓容的不同,我偏要无名殿富丽堂皇,弄那些虚名作甚?我偏要过得舒服自在,也要我身边的这群娃娃们快快活活!”
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拳头直晃!
云蘅心中疑惑,明若轩轩主和麒华院院长,似有深仇大恨?
直到后来周永祎笑着告诉云蘅,“天一芥和容异年轻时是师兄妹,也曾是一对恋人,后来不知何故闹翻了,一个做了明若轩轩主,一个接了老夫的班,成了麒华院院长!不过,这两个活宝也纠缠了快一辈子了,临了还没玩没了……”
此际,天一芥喋喋不休了半天,云蘅却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津津有味地听着。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突然,天一芥住了口,看着云蘅眼光闪烁,冷不丁冒出一句:“丫头,你真的要学琴?”
“当然。”
天一芥却道:“你虽是我弟子,却无半分基础,我呢,也不耐烦教你!不如,你先去你师姐门下去学习,将这些基本功统统都学会了,我再来教你,你可愿意?”
上官雪?云蘅迎视着天一芥探究的目光,略一沉吟便应道:“云蘅愿意。”
“那你这就去吧……”云蘅一揖道:“是。”
望着云蘅渐趋渐远的身影,天一芥的双眸再无之前的轻浮混沌,反而亮得澄澈,明若寒星。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唏嘘感叹。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少女,明明如此年幼,却深沉静默。
一身傲骨,却无半点傲色。
当初她一时兴起收了她,也是想让这倔丫头牵制上官雪。
可不曾想,如今她倒对云洛成那老匹夫的女儿越来越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