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却不静,蛩声此起彼伏。
云蘅翻过墙头,轻身落在质子府的院墙里。
隔着清湖远望,湖心居灯火通明。
那璀璨的灯火映照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拥簇成小小的火苗。
原来,姬澈同她一样,从来不喜夜色黑暗。
白日里的惊觉,让她一直心中不安。
无论如何她都想弄清楚,或许是她听错了呢……
至于为什么非要弄清楚,云蘅倒是从没有想过。
她轻提腹中丹田之气,犹如轻鸢剪掠,水面荡起一丝波纹。
不过两三息便已到达对岸。
“岛主,云蘅来了。”风昱瞧着那小小的身影走来,便向姬澈回道。
姬澈两指夹着棋子,正在思索着,轻轻嗯了一声。
云蘅进来时便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精神好的很,见她过来笑意满面。
“丫头,过来,陪孤下一盘?”
他那精神抖擞的模样怎么会像受伤呢?云蘅突然有些懊恼,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如此时,她总不能直言相问,亦不好就此离开,于是便慢慢走到他的棋盘前,又坐了下来。
“你要哪一子?”竟还是那副棋,也是当初的棋局。
云蘅想了想,“我执黑子。”
上一次和他下棋,她执的是白子,这一次她倒是想换个角度再试试。
姬澈神秘一笑,“好啊!”
棋局如无形的战场,阴谋阳谋,处心积虑,诡谲莫名。
云蘅开局不错,赢了两子,眉眼间也有几分自得。
姬澈也笑了。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赢来的白子,发现背面粗糙。
翻过来一看,居然是文字。
……
真正的天枢心法?
云蘅眼光微闪不由朝姬澈看过去,那人眼尾眉梢都流泻着温和的笑意。
在这温润的灯火中,愈加俊美无匹。
“这白子上可都刻着天枢经文,你若赢了便都归你了!”
云蘅一愣,心头又蓦地一动。突然,她速度极快地抓住他搁在案上的右手。
姬澈没有避让,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云蘅捏住他的手腕,静静地感受着……
奇怪!这脉象无错,并不是她白日时所把的脉象……
难道是她弄错了?
云蘅抿了抿嘴唇,讪讪地收回了手。
姬澈唇边勾起一丝温和的笑,并没有因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多说什么。
“继续?”
“继续!”云蘅点点头。
浓墨重彩的火光中,两个身影一个孤高优雅一个单薄微渺,却奇异地和谐。
风昱默默地阖上门出去,心中却升起一丝忧虑。
翌日清晨,风昱守在门外,却被开门的声响惊醒,云蘅走了出来。
风昱这才一惊,这两人竟下了一夜的棋?
岛主还真是好兴致?
“云家姑娘,你赢了还是输了?”风昱的问话有些戏谑的味道。
云蘅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家主子正等着你呢……”果然,姬澈在里头轻唤道:“风昱,进来!”
“是!”风昱赶紧推门进去,有些奇怪地看了云蘅一眼。
云蘅望着天际未明的日光,有些怔然。
彻夜未归,大概正中云洛成的下怀!
此时她还担着质子府管家一职,虽然柴米油盐什么的她从来没有管过!云洛成的心意,大概谁都明白吧……就差唆使她去自荐枕席了。
虽然她和姬澈之间从未有什么,但是老夫人那里她总是要交代的……
不过眼下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在庭中等了许久,姬澈才走了出来了。只见他竟换了装束,整个人的气象突然一变。
那如瀑的黑发竟破天荒的束起来,以墨玉冠之其上。一张脸如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眉封千里皓雪,眸藏万点星繁,俊美若斯。
他常着的飘逸长衫已被更下,换上了墨绿色的黼黻深衣,庄重而贵伟!
若说从前的他让人不敢直视,相顾便会自惭形秽!
如今的他却叫人弯腰屈膝,心生膜拜和臣服。
风昱心内五味杂陈,岛主,他从未穿得如此贵重……
岛主,他是神隐之主!以他的身份,让这瀛洲四海的帝王诸侯敛裾相迎都不为过!
可是,别人不知,他却知晓,这样的王侯衣装曾是他最不屑和不愿为之的!
“主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姬澈饶有兴趣地笑道:“小丫头,让孤去当一回夫子?孤允了,自然要换上合宜的衣裳……”
风昱挠挠头,“主子,您确定你是要去当老师?”而不是去抢皇帝做?
云蘅挑挑眉,笑道:“师父,请吧……”
青山镇,清聆别苑里。
周永祎倒履相迎,一脸惊喜:“瑜王殿下,您真的愿意来此讲演棋道?”
“孤,这不来了吗?”
云蘅朝他点点头,“都准备好了么?”
周几道忙应道:“听说瑜王殿下大驾光临,学子们都争先恐后,甚至有不少达官子弟,三日前便已定好坐席了。”
三日前?
姬澈失笑对云蘅道:“你昨日方请得孤,却原来你早就算计着孤了!真是坏心眼的丫头!”
云蘅只是笑了笑,却并未言及其他。
风昱却又是吃了一惊,原来岛主是要在这儿讲学?
曾几何时,且不说这俗世的金銮殿,便是阆苑的崇明殿三番四次派人恳求岛主现身一次,都是难上加难!
而今却被云家丫头说动来此,竟只是为她造势?
岛主似乎已经为了这个姑娘破了太多的例……
这有些不寻常……
可是,或许是为了,她体内的苍灵元息?岛主说过,只有云家丫头自愿献上,他们才能有希望获得这人世间最后一丝神圣的元息。
可是……
岛主等不及了,坤岛也等不及了……
这边,云蘅则松了口气,她原以为如姬澈这般骄傲定是难以请动的!不曾想昨夜手谈中,她只是提了一下他便答应了!
只要姬澈肯帮她这个忙,后面的事情便会顺畅许多。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苑门放开,众学子一涌而出,脸上都余留这惊叹和敬佩之色,甚至还有许多人徘徊而不肯离去。
成了!
云蘅刚进入园中,周永祎便一脸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天降圣才,天降圣才!老夫有生之年从未见识过如此精深的棋道啊!”
“云公子,瑜王殿下可否还能再授几节课?”
云蘅笑了笑:“我尽量说服他!不过,周夫子觉得,云蘅这法子如何?广请博学多识之士前来客座,如此能让诸学子能增长见闻,也有利于今后他们能有更加开阔的眼界和长远的眼光?当然,对咱们书苑广招学生,打响名声更是有利!”
云蘅在商言商,周永祎并未在意,反而大拊掌,哈哈笑道:“甚好!这个主意甚妙!老夫亦能和同道之人多多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