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站起身来,有些意味深长道:“四妹你若要在相府中立足,依靠的不该是松香院,而是祖母或是父亲。你毕竟是父亲的亲骨肉,他不会一辈子迁怒于你。如今便有一个机会,今后你可时常去父亲书房习书,多博些父亲的怜惜疼爱才是!”
云蘅说的没错。
这些日子里,云芷早已尝透其中的辛酸苦楚。
她在杨氏面前不过是一条不受宠的猫狗。可即便她这般卑微,松香院却依旧派了春眉来监视和控制她。
日子一天天过得甚是艰难。
“多谢三姐,我记下了。”
云蘅又补了一句,“你去父亲书房时,记得要把春眉带着!”
“三姐,这是为甚?”云芷有些困惑,期期艾艾道:“我,我并不喜她!”那婢子如今在她院中作威作福,偏她茕茕孑立无依无靠,又无计可施。
云蘅淡淡一笑道:“你且慢慢瞧着,与你也是有益的。”
书房内,盘香慢慢地燃烧着,细细的烟线一圈一圈地缭绕于空中。
云蘅和云芷安静地临摹字帖,云洛成难得有兴致,捋着胡须,颇有耐心地指导着两个女儿,“手腕不要僵死,提按顿挫,艺暗换笔心,藏锋画中……”
说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口干舌燥。
云蘅温声道:“父亲,您歇息会儿吧……”
又转头便对守在身后的春眉和芍药道:“怎地没有眼力见,还不斟碗茶给父亲?”
“是。”
芍药正要去提茶壶,却被春眉轻轻一挤,那青瓷茶盅已被她眼疾手快地端了去。
芍药见此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插手。
春眉袅袅地走到云洛成身侧,千娇百媚地举起茶盏,“相爷,您请用茶……”
“嗯。”云洛成轻啜了一口,又递还给她。
云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待眼光回到白纸上,嘴角却弯起淡淡的弧度。
不一会儿,春眉又温柔唤道:“相爷,奴婢为你端来茶饼,您可要用几块,晚膳前充充饥?”
那含羞带怯又刻意逢迎的模样,任谁都能瞧出她的那份心思。
云洛成皱了皱眉头,“你是阿芷的丫头?”
云芷连忙搁下笔:“父亲,正是呢。”
云洛成轻轻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既是四小姐身边的人,怎地不先问问你家主子饿不饿?”
春眉一急,端着托盘跪下:“四小姐向来孝顺,若是奴婢不先问过相爷,怕是小姐会怪奴婢鲁莽不敬!”
云芷脸色有些白,嘴唇轻轻蠕动,最终却没有说出什么。
云蘅却站起身来,娇娇一笑道:“这丫头好一张巧嘴呢,不过这会子快到晚膳时候了,阿蘅和四妹就不打扰父亲了。今日收获良多,还望下回还能得父亲教导呢?”
云洛成心情大好,“你两个好静又乖巧,不妨我正事,今后想来便来就是!”
云洛成一句话惹出了许多心思。
春眉喜上眉梢,悄悄地又瞅了一眼云洛成。云相如今四十出头,白面微髯,儒雅多识又位高权重!若是她能,能……
一颗心突然快了好几拍,脸颊飞红起来!
一路上,云蘅与云芷都默然无语,直到分别时,云芷突然拉住云蘅的手。
“三姐,我懂你的意思。”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云蘅却听得明白。
云蘅笑了笑:“一切,顺其自然。帮我,亦是帮你自己!”
有些人,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三天以来,风平浪静。
云紫莹刚得了中馈,便在望黍堂立了一天的规矩。
待回到雪岚苑时已疲累至极,便吩咐身后的朝露:“去准备,我要沐浴。”
朝露连忙应下,“奴婢忙去准备羊乳!”大小姐泡澡向来喜用羊乳,据说这羊乳浸泡过的肌肤滑嫩无比吹弹可破。
云紫莹闻言皱了皱眉。
一听羊乳,便让她想到羊脂油,继而又让她联想到那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
“那个蠢货呢?”
“啊?”朝露才反应过来,大小姐问的是穗琴。
“她,她还在耳房里躺着……”
“这个贱蹄子,这是将我这雪岚苑当做养老之地了吗?去,将她叫过来!”
朝露有些为难,穗琴自经了那三十杖皮开肉绽又无药可治,已昏迷高烧了三天了,“这,穗琴她,怕是起不了身……”
“那就将她拖过来!”
“是!”朝露福了福,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朝露便扶着面色苍白如鬼的穗琴走入厅堂。
“小姐……”穗琴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
云紫莹轻轻啜着香茗,得空斜睨着她,“你这副鬼样子做给谁看?若不是你这蠢货,我何至于忍气吞声地叫四间铺子拱手让与云蘅,却不敢置辩一句?”
“是,是奴婢的错……”穗琴嘶哑的喉咙,发出干干的声音。
“你这罪仆若不是还有点用处,早就被卖去庄子上了,哪里还能在雪岚苑继续待着!休在本小姐面前摆出你那副德行,赶紧把这鬼样子收拾好!”
穗琴勉强振作,低低地回了一句,“是,是。”
云紫莹冷哼一声,“香膏快没了,你赶紧去让清芜居的嫣红再弄些过来!这回最好叫她将配方弄到手,若是她能成功,本小姐答应给他一千两银子。”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交给穗琴较为妥当。云紫莹并不想再让第二个人知道,免得节外生枝。
“奴婢,明白……”穗琴垂着头却谦卑地应着。
“行了,下去吧!”云紫莹嫌弃地摆摆手,这一个病歪歪的模样实在叫人看着晦气。
云紫莹心中也打好了注意,一旦能将配方弄到手,她便要将这个穗琴给处理掉。
清芜居,云蘅这几日也没有闲着。
隔日便是去明若轩交功课的日子了。
上一回,她没让天一芥满意,便被锁在小屋中,生生听天一芥弹了一曲。
这传说中的琴仙,十指一下弦,不是仙乐而是魔音。
云蘅明白,天一芥是有意惩罚她,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两只耳朵三天都有轰鸣,脑袋一直鼓胀胀地疼,连夜里睡觉,脑子里都是那诡异的琴声。
从那以后她再不敢怠慢了。
此际,三生琴的琴弦被她拨地铛铛响,高昂嘹亮,若嘶吼苍天,节奏极快,如飞沙走石。
“小姐,你,你这是弹的什么曲子啊?奴婢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玉梨捂着胸口问,显然有些承受不住似的。
芍药也跟着接腔:“是呢,奴婢的腿发软了。”
云蘅笑笑道:“这曲子叫关山,是世间最难弹奏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