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墨一身重甲,站立于城墙之上。
他眉头深锁,目眺远方瘴气弥补的山林,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前一日,天地浮现异象,日月星齐现,万里云霞蒸腾,伴有雷霆嘶吼。
这等异象,他在瓦罐城镇守多年,从未见过。
而且,距离撞仙缘的日子越发近了,这等异象一出,势必会让瓦罐城之外,再度沦为风云际会之地。
这九年,金凤王朝已有雪石洲第一大王朝的态势,虽然兵戈不断,却也隐约有龙腾之势。
他再有一年就可调任,心中不由祈祷,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猛然,向子墨抬头,发现雪石洲方向数道流光,正疾驰而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
向子墨叹气,随即下令瓦罐城全城戒严,严查过往之人。
深夜的百万大山,瘴气更浓,清冷的月华洒落,为这群山大泽蒙上了一层银色纱衣。
虽是仲夏之夜,却隐约提前感受到了一份秋日的萧寒!
向子墨匆匆回到府邸,因为他府中来了一名尊贵的客人。
这名客人身份尊贵的吓人,即便是金凤王朝的主人——姬无双,都不敢丝毫懈怠!
来人是,雪石洲玉华宗五老之一——玉珍上人。
乃当朝三公主凤舞的授业恩师,一名仙胎境的大能!
向子墨一身戎装匆忙回到府邸,推门便看到一名中年美妇正端坐于正堂,自己的夫人正在为她奉茶!
“末将向子墨见过上人!不知上人大驾光临可是为昨日异象而来?”
玉珍上人点点头,她本以为与这些世俗官场之人打交道,不免会有客道寒暄。没想到向子墨竟如此直爽,想来也当如此,毕竟向子墨出身军旅。
“向将军可曾注意这异象方位?”
“西北方向约莫三百里处!”向子墨不敢隐瞒。
他虽贵为金凤王朝边疆重臣,但在这些修行的山上人眼里,也不过蝼蚁一般随手就可灭之。
“这前后可有什么征兆?”
玉珍上人眉头不可察觉的跳了一下,西北三百里,不正是磨盘山的附近么。
难道这异象与那磨盘山的炼天阙老仙师有关?并非是奇宝出世?
“禀告上人,确有异象!末将曾在异象出现发现半空有铅云汇聚,随后便是雷霆轰落,紧接着便是异象浮现。但仅仅是盏茶时间,所有的一切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向子墨垂首道,将自己知道的事无巨细,全部和盘托出。
他并非修行之人,只是看到了异象和听到了雷霆的声音,并未感受到异象带来的变化。
“雷霆?难道是雷劫?”
玉珍上人眉头紧蹙,有些不解。
这百万深山大泽外围尽是一些流放囚徒,大多都被废了气海。即便是有些好苗子,也会被五年一期的撞仙缘选走,不可能会出现有人渡劫的情况。
“雷霆是何种颜色?共有几道?”
向子墨抬头,不敢直视玉珍上人,思索片刻后道。
“银亮如蛇与普通雷霆差异不大,但足足有九道之多!”
玉珍上人更是不解,九道雷霆那可是仙胎境,褪去凡体时要经历的雷劫。
难道是,有人故意躲进这里,借助雷霆之力褪凡铸仙胎?
妖修每隔几百年,就要度雷劫,但只有一道!
启藏境,开启仙藏也不过三道,这雷霆偏偏是九道!
“可还有其他异象?”
玉珍上人不愿相信,有人故意躲到这里度仙胎雷劫。
仙胎境不比启藏,这个境界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不会有人傻到,选择在这山精妖兽横行,又灵气稀薄的荒蛮之地渡劫。
“有,这也是末将最为不解之处,在最后一道雷霆之后,末将穷极目力曾看到过一道雪白刀芒!”向子墨与玉珍上人目光交汇,心神一颤脸色苍白,言语间也有所迟疑。
此地距离雷霆之地太远,他无法把握自己看到的是否是刀光。但在目光触及到那一道白芒的时候,他心里又无比的坚信,那就是刀芒!
“我需要确认,将军冒犯了!”
玉珍上人直视向子墨,对方的言辞闪烁,让她有些迟疑。便起身来到向子墨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向子墨眉心。
她直接施展神通,从向子墨的记忆深处,看到了当日异象的始末。
“好霸道的刀!”玉珍上人后退,有些难以置信。
在这百万深山大泽中,竟有如此霸道的刀者,那一刀像是连天穹都能劈开,她自认无法接下。
向子墨本能的躲避,并拔出腰间佩剑防卫,却发现,玉珍上人早已坐回了椅子上。
他心中惊骇,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吗?
他不禁有些自嘲,快到自己都反应不过来。
那一指,更是让他有种所有秘密都被看穿的感觉,太可怕了!
“我并无伤害将军之意,只是太过在意那雷霆中出刀之人!”
玉珍上人叹气,她没想到向子墨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旁向子墨的妻子吓得脸色苍白,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并未看到玉珍上人出手,而是在担心自己的丈夫,他竟然对一名仙师拔剑相向!
“罢了,想来还会有道友被异象惊动!将军刚正,我亦不愿将军再受不平!”
“借将军城旗一用!”
玉珍上人单手招引,插与城墙之上的旌旗飞射入屋,惹得不少军士大惊失色!
不理会惊呆的向子墨夫妇,玉珍上人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笔,笔走龙蛇。顷刻间,便将向子墨所言,尽数抒写于旌旗之上!
随后,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信手一挥。
写满文字的旌旗,便呼啦啦的飞出将军府,重新挂于城头之上。斗大的字体,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隐隐毫光,十几里之外清晰可见!
“谢过上人!”
向子墨黑着脸收剑归鞘,硬着头皮谢礼。
他知道玉珍上人大可不必如此,她这样做是反倒是,让他这个瓦罐城的守将轻松了许多。
毕竟玉华宗,玉珍上人的名号在修行界还是分量十足的。
一些想要探究异象之人,看到旌旗上的字也会收敛几分。即便是不太相信,也不会过分为难瓦罐城的将士。
玉珍上人离去,向子墨的夫人抱着自己的丈夫大哭,她真是吓坏了。
她虽是一妇道人家,却也知道修行者的威严不容亵渎,自己的丈夫居然敢对女仙师拔剑,好在女仙师并未在意!
向子墨同样有些后怕,若换做任何一人,他恐怕早已死于非命。
不仅是他,很有可能连同这座将军府邸,都会沦为仙师泄愤的对象,化作一地残垣。
第二天清晨,当不少被异象吸引而来的修行者在大山中寻觅的时候,胡硕被屠户强行拉着去赶庙市。
老瞎子鼻青脸肿的跟在后面碎碎念,每走一步便颤三颤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啊巴啊巴——”
哑巴跟在老瞎子身后,学着他走路,一边啊巴啊巴的叫唤。
“瞎子爷爷真没事?我看要不,就别让他去了吧!”
胡硕不时回头,他有些担心老瞎子。
屠户带他回寨子当晚,就将老瞎子从床上薅起来,狠狠锤了一顿。这还不算完,他又拎着衣衫不整的老瞎子,直接扔进了马寡妇的院子!
当晚,老瞎子的哀嚎和马寡妇的谩骂声,响彻整个寨子。
直到后半夜,鼻青脸肿的老瞎子才被马寡妇扔出来,鼻青脸肿躺在地上许久,才被哑巴拖回了家中。
“你娘的!呸!”
“不用可怜他,这老东西骨头硬着呢!”
屠户狠狠的啐道,推着满满当当的猎物走在前头,还不忘踢胡硕一脚,催促他赶路。
七月中旬,是寻常的集会,诸多寨子用以换取生活所需之物。
也有瓦罐城的行脚商人,运来各种雪石洲的衣帛粗盐酒水等,交换灵草皮毛。
集会就在瓦罐城之外,能清晰看到巍峨的城墙高耸林立。
城墙高耸百丈,割裂了这百万深山大泽与雪石洲富饶的平原。
城墙之内,安乐富足不说锦衣华食,却也温饱无忧。设有郡城治理,纵使有山精水怪也多藏于荒山野庙,古潭大渎中。
这些山精水怪多为,一方城隍或正封山神水神统辖,若不主动去招惹它们,倒也不会出来害人。
但城墙之外不同,百万深山大泽是山精妖兽的地盘。
它们会出现在流民聚集的寨子附近,经常会在庙市集会中听到,诸如哪个山寨又有人被妖物叼了去!
胡硕是第一次来庙市,对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各种杂耍贩卖,感到十分的新奇。
一行四人寻到一处空地,老瞎子唉声叹气的取出仆算之物,开始了营生。只见他从褡裢中掏出,一种灰扑扑的药粉抹在脸上,很快满脸的淤青便消退。
胡硕感到好奇,刚想搭话却被屠户拉到一旁,并狠狠地对老瞎子啐道:
“老不要脸的东西,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哑巴蹲在老瞎子身前,大为惊奇。
他无法理解,怎么老瞎子忽然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啊巴啊巴叫个不停。
“去去去,一边去,不要打扰老夫的营生!”
老瞎子驱赶哑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他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翻着着白眼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凡是看到有妙龄少女和丰腴妇人走过,他总是露出一口黄牙主动招揽。
常道无轮回,偏好曲中味,眼瞎心不瞎,摸骨姻缘配!
“这位娘子且慢行,我观你眉眼生花,近日必有良缘天降!可否有兴让老夫摸骨仆算一番,不准不要钱!”
“这位老先生,多少钱仆算一次?”
一名声如洪钟,壮如蛮牛的女子出现在老瞎子面前,始一出现便遮住了赤阳的光阴。
老瞎子直觉身前一暗,忍不住抬头,泛着白眼伸出一根手指道:
“我且为娘子摸骨一测,若是不巧被我言中,娘子只需三两雪花银。若我不才,测算不准,娘子自可拂袖而去,分文不取!”
胡硕强忍着嘴角的抽搐,看着老瞎子将枯瘦如鸟爪子似的手指,搭在一条比他大腿还粗的手臂上摩挲。一边装模作样摇头兴叹,一边咧着一口黄牙口若悬河时,老瞎子在他心中的形象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