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郡也是未来的武汉,共有江夏、武昌、永兴、蒲圻四个县,它位于荆襄最东面,这里水网遍布,水路交通四通八达,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有百多条,湖泊更是多不胜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神奇的是江夏城不在江夏县,而是在武昌县,它是荆襄第三大城,仅次于襄阳和江陵,城周长有三十里,城外龟山建有著名黄鹤楼,是军队控制江面的军事要塞。由于江夏城东南方是林士弘控制的九江郡,萧铣在此部署了两万五千名水军,按照事先安排,此军由秦琼接管,加上隋军计有四万人。
秦琼就职之后率领四万军队并动员数万民夫,积极拓宽码头、修建仓库,将江夏城构建为大隋攻打林士弘的前沿阵地。
码头上此时戒备森严,隋军士兵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不准闲杂人等靠近码头,码头上,数十名大隋文武已经等待多时,为首之人正是杜如晦和秦琼。
杜如晦虽是行台右仆射,但也也江夏太守,他并没有和李靖在南郡办公,而是将行台尚书省拆分为二,遇到大事才会以飞鹰沟通,这是飞鹰传信带来的便利所致,现在他就盼着杨侗早点到来,并给他带来一些佐官,江夏的官员倒是已经就位了,让他费神的事情极少,关键是他这个主管几十个郡政务的行台右仆射是个光标司令,现在千头万绪杂务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哪怕他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有无数事情处理不完,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巨大的公务数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来了!”一名军官指着远方高喊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道如山的黑线渐渐靠近,一面巨大的“隋”字战旗越来越清晰,耀眼夺目,如帝皇君临天下。无数骑兵仿佛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隆隆的马蹄声地动山摇,无数刀枪剑戟闪烁着妖魅的寒光,惊恐的飞禽走兽汇穿过山道尽头,泄入旷野。
众人精神振奋,一起迎了上去。
萧铣目光凝视着气势睥睨的大军,心情却起伏不定,他本来是要北上洛阳的,却得到新的指令,让他前来江夏面圣,尽管已经投降了大隋,并得到杜如晦的安抚,但事到临头,心中反而有些胆怯了起来,他心乱如麻,不知应该用什么方式、什么态度去面对命运的转折点,然而现在不仅没有选择,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犹豫一下,带着一干心腹,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江夏城是杨侗此次的终点,至于江陵他反而不想去了,一来是有李靖这个设计军改的兵部尚书在,杨侗根本不担心李靖收编不了萧铣的军队二是李渊正缩在襄阳默默的舔舐东征的创伤,这时候贸然入侵南郡,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即便李渊有那胆量,李靖也不是好惹的。
江夏这边是征伐林士弘的前沿阵地,水军将会起到主导作用,秦琼没有水战的经验,杨侗既担心他带不好水军,也担心萧铣的水军不堪大用,如果实在不行,只能先放过冯盎,让准装待发的张镇周先把大军开进长江来打,然而不等杨侗细想,大半年没见的秦琼便已飞马迎来。
“末将秦琼参见圣上!”秦琼矫健的纵身下马,十分激动的行了一个军礼。
“叔宝辛苦了!”
杨侗下了马背,快步上前,将秦琼扶了起来,笑道:“萧铣的军队改造得如何了?”
秦琼压低声音,迅速道:“萧铣用人看重门阀,在他麾下,就算是一个什长都和地方士族、豪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人无能无才无德,还狂妄自大,尽情的压榨着普通士卒。在萧铣的军队中,普通将士根本没有出头之日,末将接管军队之后,将什长以上的武官全部挑了出来,然后搞公审大会。”
“然后呢?”
“旅帅以上的武官全部砍了,不得人心的队正、副队正、什长也被末将取消了军籍,他们都在江边干活,进行劳动改造。”
“干得漂亮!”杨侗赞了一句,虽说冤假错案肯定有,但大多数人都觉得他该死,那他就得死,军队没有仁慈可言,而且这些人在军中为非作歹习惯了,若是把他们放了,很可能造成地方治安的混乱,大隋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管这些人,杀了害群之马,正好取到杀鸡儆猴之效。。
秦琼接着又说道:“现在的什长、副队正、队正、旅帅都是将士们自己推荐上来的人,以上的武官皆由我军将士担任。”
杨侗赞许的点了点头,因为官员混杂,萧铣不得不对地方豪族妥协,用人方面也有失偏颇,而军中是最重勇力的地方,此番选择出来的底层武官必是军中有威望、得人心却出身卑微的人,这些人对注重门第的萧铣并无多少归属感,反倒是大隋给了他们机会,自然会心向大隋,也就是说,经过秦琼这一番清洗,便是萧铣起搞事,也指挥不了这支军队了。
“收拾了这些害群之马,末将总算是体会到了好处,现在军令之顺畅,和原来没有多大区别,一道军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贯彻到全军。”
军令的贯彻速度事关军队作战力和生死存亡,如果一道军令,虎贲将军爱理不理、鹰扬郎将慢慢吞吞、校尉不当回事,最后传到士兵那里的时候,敌军已经杀到眼前了。
而在大隋军队之中,军令的贯彻落实速度,也是衡量一支军队是否合格的首要条件。秦琼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萧铣的军队改造成这样,确实很厉害。对于这支军队,杨侗总算是放心了。
“不过”秦琼有些不满意的说道:“这些将士的个人武力、作战意志实在太差了,不说跟十大军团比,连退役和被淘汰下来郡兵都不如,关键是有八成左右的将士骑术不精,仅仅停留在会骑这个阶段。”
“自古以来就是南舟北马,南人不会骑马,就和北方将士不会乘船一样,这很正常。而且林士弘的军队也是南方人,大家的战斗力都相差无几。而且南方地形复杂,未来将会以水战、步战为主,骑兵,在这里发挥的空间不大,需要突袭、冲锋的时候,咱们原先的将士就足以胜任了。所以你重点要训练将士们的步战、水战之能。”
“喏!”秦琼让过了一边。
杜如晦见两人交头接耳,故意卡住了脚步,萧铣等人官职不如他高,又如待宰羔羊一般,自然不敢越过他,此时见到秦琼一退,杜如晦便加快步了脚步,上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圣上!”
杨侗将他扶起,开玩笑在道:“克明怎么又瘦了,是不是貌美肤白的江南美人,让你乐不思蜀了?”
“圣上!”杜如晦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然微臣吃不完得兜着走。”
这货是房玄龄的好朋友,连怕老婆也一样。
杨侗哈哈一笑,“你这里情况如何?”
秦琼怜悯的看了杜如晦一眼,笑着说道:“最希望圣上到来的,非克明莫属。圣上要再不来,恐怕他在发疯。”
“这却为何?”杨侗笑问。
杜如晦苦笑着说:“圣上让微臣当这个行台右仆射,却一个佐官都不给,几个十郡的大小事务全由微臣一人扛着。若是圣上不给人,微臣只能挂印而逃了。”
“朕来得匆忙,确实没有考虑这方面!”
杜如晦闻言,脸色难看了起来,只听杨侗又说道:“这样吧,朕把军司的人留下来给你,他们在汝南干得相当出色。”
“多谢圣上!”杜如晦大喜过望。军务的人文武双全,比候选官员强得太多了。
杨侗拍拍他的肩膀,目光掠过杜如晦,向后面比较拘谨的中年男子望去,此人身材中等,鬓发花白,相貌俊秀,脸上依稀有萧月仙的几分影子,其身份不问可知。
“罪臣萧铣,向圣上请罪。”见到杨侗望来,萧铣拜倒在地,和他一起下跪的还有他的一干心腹。
杨侗深深的看了萧铣一眼,叹息道:“你违逆天意建立伪国,登基伪帝,本该诛灭九族。但你在我大隋的感化下,能够迷途知返、主动放弃伪国,归降大隋,让荆襄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从这方面上说,你也算是立了功的,如今功过相抵”杨侗上前将萧铣扶起,又说道:“朕身上本有萧氏血脉,如今你我又是翁婿关系,就不必过于自责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多谢圣上不罪之恩。”
杨侗的安抚使萧铣松懈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微臣不识大势,自不量力的想复兴祖业,直到天使到来陈说厉害,这才幡然醒悟,微臣愿以此残躯效忠圣上,为过往罪孽赎罪。”
自古以来没有人不怕死,但有仁人义士为了大义,宁愿死亡也不甘屈服,这才有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和“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这等壮怀激烈的盖世诗篇的诞生。
历史上的萧铣也是感知李渊容不下他,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慷慨的说出隋失其鹿,英雄竞逐之句。他如今虽然做不了帝王了,却可以继续过富贵生活,自然不会傻乎乎的慷慨陈词,自寻死路。
他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呆在京城,深居简出,就能平静地度过后半生,如果还像从前到处拉帮结伙,等待他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杨侗笑道:“江陵公的诚意,朕欣然接受。将来朕一定会给江陵公为国效力的机会!不过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江陵公去做。”
萧铣躬身行礼道:“微臣愿为圣上效力。”
杨侗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在世至亲不多,对江陵公这个侄儿极为想念,朕想请江陵公先入京城,以安太皇太后之心。不知意下如何?”
萧铣秒懂。
这说了半天,就是不准他插手军政、不许他在荆襄。说到底还是怕自己反复无常,重新割地自立。
他能说不愿吗?
肯定不行。
萧铣施礼道:“太皇太后对微臣多有照料,然微臣却一直没有拜会,实在不孝之极!微臣自感罪孽深重,恨不得胁生双翼,飞到太皇太后面前请罪。恳请圣上,让微臣立即动身。”
杨侗暗自点头,萧铣还算识时务,可以让萧月仙现在的身份安其心:“明晨再去不迟,朕这里还有江陵公另外一个至亲。”
“何人?”萧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朕之爱妃、卿之爱女,惠妃萧月仙!她与江陵公分开大半年,十分想念父亲,朕就把她也带来了。”
“多谢圣上!”萧铣闻言大喜,他放下权力之后,对于亲情尤为重视,一直担心身在宫中的女儿受人欺负,从杨侗话语之中,感觉到他对女儿的宠爱,刹那之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