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方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一边等着还一边思考着,这座城里面的人为什么这般不愿意提起三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他还记得,他爷爷在他小时候总爱提起当初大饥荒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的人都做了什么,吃树皮、啃草根、食观音土……与无旱城里的人相比,同样也是被逼到了极限,可灾难过后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古方倒是思考过因为时代和世界不同下引起的差别,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时代的人绝对要更坚强才对。
带着这些疑问,古方斜靠在一棵树龄在二十五六年的大树上,摩挲着下巴。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到他耳边:“过来这边,这边。”
古方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立刻抬头寻找,而是体内力量流转,使自己随时能发挥出巅峰的战力。
做好准备后,古方才抬起头,寻着声源看去。
一个手拿粗劣的木质长把烟斗,眼中浑浊但饱经沧桑的白发老男人,正坐在一处茶馆门槛上,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古方眼中的漠然不变,内心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这幅打扮,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在八苦之境中,有故事就代表着诡异、危险、难缠。
“老爷子,有什么事吗?”古方开口问道。
“啧。”老者语气有些不满,“你这后生,眼神可真凶,小时候没少挨打吧。”
古方咧了咧嘴,但带着面具,老者看不见他的表情……如果他正常的话。
“老爷子嘴巴挺毒,心里一定有不少苦吧。”古方回敬了他一句。
老者听后,嘬了一口烟嘴,吐了口白烟:“呵……你在打听三十年前的事儿”
“对,老爷子有什么要跟我说吗?”古方眼中掩饰情绪的漠然消失,古井无波中露出一丝欣喜。
“没有,有也不说。”老者咧着嘴,回了一句。
“……你在消遣我”古方语气有些玩味,“老头儿,信不信我把你烟锅子给拆了?”
“呵……”老者不为所动,从嘴边拿开烟斗,照着鞋底磕了磕,“不信。”
古方耸了耸肩:“不信就不信吧,反正我也没真想欺负你这个老弱。
可是老爷子,你总不会随意招惹一个外乡人吧,能告诉我原因吗?”
老者听后,老脸耷拉下来,跟皱起的橘子皮被大力展开一样。
“有个漂亮的女娃,也在问这个事儿,比你高一点,好看的紧,跟你一伙的吧。”老者低沉着语气问道。
古方点了点头:“是,那是我妹妹。”
“她问了茶馆里的所有人,但就没问我……”
“……”古方无语,合着这老爷子因为患不均才来耍脾气的。
“肯定不是因为老爷子你丑。”无语了一阵,古方牵强地安慰道。
“……我知道”老者梗着脖子说道,说完又叹了口气:“算了,跟你们两个后生置什么气,有啥想问的,那些个老家伙不愿意说,可我反正没几年好活了,不想有什么糟心的秘密和自己一齐进棺材。”
开始,老者语气还算正常,但越到后来,其语气越发低沉,而古方眼中,老者浑身弥漫的绝望都快凝成了实质,连老者头顶的“听雨茶馆”牌匾都不复诗情画意,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当”
古方轻敲了下树木,说道:“静心、安神”
老者听后,眼中的灰色褪去。
“后生,你和你妹妹都不是普通人,如果不介意,就听我这老头子说说吧。”
“嗯,我是来解决这次事件的,老爷子,你说吧。”
老者听后,露出与之前的痞气不相符的温和笑容:“放心,后生,单单听着,没有危险的……谢谢你了。”
古方点点头,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老者轻咳了两声后,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一切都得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的一场大旱把无数人的平静生活生生打破。
我们常说老一辈人安土重迁,最愿意的还是守着自己的那两亩三分过日子,这其中难以掩饰的是对未知生活的不安,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承受些许动荡带来的后果。
生产力极为不发达的古代也同样如此。
大旱持续了两个月,粮食绝收,河流干涸,有能力做出改变的人踏上未知的远方,而没能力的人则在原地等死,可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只能这么等着,等待着绝望慢慢吞噬自己。
或许他们对朝廷还有些希望,希望那救灾的粮食和人的到来,但在生产力、交通和通信极为不发达的古代,两个月的时间,只够朝廷了解信息。
两个月是一个极限,因为一个月,能吃的就都没了,再有一个月把不能吃的给吃了,那么,真正的噩梦就到来了。
老者之前说的很详细,但一到这里,他便口舌打结,不敢再仔细回忆,只是说,很残酷,眼前一片红,已经看不到脚下的路了。
古方只是借着老者的话,窥视到了那个时候的一角,随后就被那种绝望所感染,但他终究算是意志过人,稳定心神后,他给老者塞好烟丝、点上,让仿佛又回到那个残酷时代的老者的精神放松一下,不至于被压垮。
老者深吸了一口烟,半锅烟丝被点燃,烧成灰烬,他咳嗽了两声,拿出藏在身后的茶壶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劲来。
“老爷子,顶不住了就别讲了,我可以继续找其他线索。”古方轻声说道。
老者苦涩地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已经晚了,从我开口说起的那会儿开始,它就来了……不,它根本没离开过。”
眼前景色骤然发生变化,眼前的茶楼仿佛经历了千年时光,在风雨中腐化开来。
“听雨茶楼”这四个字风化着,待茶楼朽坏的不成样子了,才停下。
“茶楼”这两个字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而“听雨”,古方不确定是不是错觉,那两个字现在看起来像是写歪的“口人”。
“咔嚓”
茶楼的牌匾掉落下来,摔成两半,而茶楼的大门也在这声响中,倒塌,碎成了无数小块。
霎时间,数百双血红色的眼睛齐齐看向古方,那种痛苦和绝望中催发出来的欲望强烈到刺痛面具下古方的脸颊。
“当、当、当”
坐在门口处的老者死命地用烟斗敲打还保存完好的台阶,这声音让数百人齐齐闭上了眼睛。
老者抱歉地笑了笑:“让后生你看笑话了,放心,那女娃不在这里。”
古方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瘟疫不在这里,只要他想,就算瘟疫远在天边,他也可以确定她的具体方位。
“老爷子,你们这……”
“我们活着,但也跟死了差不多,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后生,继续听我说吧。”
“嗯。”
就是在两个月后,就在这留下来,还活着的人被逼到极限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颠覆人伦道德的杀人、食人便出现了。
最开始是一些老人自感活不下去了,又不想成为负担,所以就“主动”献身,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给子孙后代。
可某些限度,一旦被打破就覆水难收了。
老人们被分食了,便是孩子们,刚开始人们还一齐抵制,可是,饥饿和口渴让他们再度打破底线。
先是最幼小的孩子,因为他们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存活,有的甚至已经死了。
然后岁数慢慢增长,而随着投放骨头的井里冒出一股股“水”来,这种年岁上的限制直接被现实击成粉碎,因为,投放下去的尸骨越多,水冒出来的就越多,而既然都会被投放到里面,那么自然是被利用干净了再投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