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赵桓回望一眼宫门,带着无穷的蛋疼就要上马车。
扯皮半天,一事无成。
朝会最终在赵佶的“吵累了,就退朝吧。”中,不欢而散。
既没确定出兵计划,亦未确定废除岁赐和岁币,便是对太子的嘉奖,也在猪队友和神对手的配合下,无疾而终。
“太子殿下请留步。”
赵桓回身,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文官快步走来。
其公服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襕,腰间束革带,头上戴幞头,脚登革履。
从上朝未着朝服便知,大约是朝会结束后直接去办公的。
却不想,原本数言而绝的出兵事宜不但被搅黄了,更是拖到了中午。
眼前这人公服绯色,悬有银鱼袋,应该是五品。
到了近前,这官拱手作揖道:“下臣中奉大夫,右文殿修撰刘韐见过太子殿下。”
刘韐?这可是个名臣!
赵桓暗喜,回礼道:“原来是刘公当面,小王失礼了。”
他一时没想起来刘韐的经历,不过知道他有三个牛逼的儿子。
长子刘子羽,次子刘子翼,三子刘子翚,都是能文能武,十分出色的英才。
赵桓思绪急转时,只听刘韐问道:“敢问太子,今日朝堂言及灭西夏,收七州,可是当真?”
“当然。”赵桓摆手阻止刘韐插话,道:“此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做长久计。”
“殿下可有方略?”刘韐盯着问道。
显然,他想听赵桓的心里话。
赵桓道:“攘外必先安内,若图谋出兵,当清吏治,裁冗额,蓄钱粮,练精兵,平盗贼,方得胜算。”
刘韐深深作揖,道:“储君如此,国家有望啊!”
“刘公不必如此。”赵桓扶起刘韐,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啊,吾不过储君罢了,以父皇的性子……哎……”
“哎……”刘韐也跟着叹了口气。
只要皇帝还是赵佶,想办到赵桓说的几条,根本就不可能。
清吏治,起码蔡京、童贯、王黻等人都要驱逐,哪怕郑居中也是留之无益,赵佶能够答应?
至于蓄钱粮,赵佶如何肯把艮岳停了?
沉吟片刻,赵桓又道:“若可能,以千万贯赎取山前七州,亦无不可,若不能,待金兵打过去,我等再行发兵不迟。”
“为何不是趁辽国将亡时,抢先出兵?如此,也好过直接同金国接战。”
“金国不善经济,而幽云之地,素乃辽国财赋重地。金人到此,安得不行搜刮抢掠事?”
“太子所言在理!”刘韐叹道:“辽国据幽云二百余年,其地汉人忘却出身久矣,并不以朝廷为正统。
可笑朝中多有人以为,大兵到时,必箪食壶浆相迎,实乃坐井观天。”
“是啊,待辽国灭亡,其失依靠,又让金人肆虐,使其不得不依靠我国,进而使其心归汉家,方能无忧。”赵桓叹道。
“怕只怕金人抢先南下,河北百姓有兵灾之苦。”
“一路苦,何如天下苦?且有二十万精兵,金人未必打的过来。”
刘韐笑了笑,道:“储君烛照万里,下官便不班门弄斧了,告辞。”
“刘公且慢。”赵桓一把拉住他,道:“吾所得来自耳闻,不比刘公亲历,今日相逢,正好请教西北事。”
此时,赵桓已经想起了刘韐的经历。
哲宗元祐九年,刘韐中进士,随后调丰城尉,任满迁秦城县令,政绩卓越。
因不满蔡京当政,辞官游学,被熙河经略使王厚邀请为幕僚,随后出任平货使。
恰逢熙河干旱,朝廷不及救灾,刘韐出军资购粮,解军民之危,因功迁转运使。
此时,他刚卸任转运使,入京任职。
若是太子没有搅黄这次朝会,童贯继续出兵的话,刘法会战死。
宋朝第一能打的死了,西夏人得意至极,趁势进攻振武军,西北震动。
危难时,刘韐出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痛击西夏,并促使西夏求和。
随后回京,因蔡京复出,自请提举崇福宫。
相当有个性的一个人。
后知越州,方腊反,势如破竹,然越州比邻杭州,在刘韐的主持下,越州安然无恙。
靖康时,刘韐知定州,金人挟灭辽之危南下,长驱直入莫可挡者,却在攻击真定时吃了瘪。
再后来,钦宗求和,刘韐出使金营被扣,自缢以全名节。
所以说,原身确实废。
随便把刘韐重用了,东京也不至于失守。
这样的人,赵桓当然是要好好笼络。
倒不是不想招揽,只是目下东宫这座庙太小,只能浪费了刘韐的才能。
太子觊觎的,乃是刘韐的三个儿子。
当然不是觊觎其帅气,而是他们的本事。
只是赵桓不表露出来,邀请了刘韐上车,亲自送他回家。
“请刘公奉茶。”赵桓亲自递了茶盏过去。
刘韐感激莫名,道:“折煞下官了,何敢劳烦殿下动手。”
“若国朝中枢众臣皆如刘公,不,只需一半才德,吾何必操心许多。”赵桓叹了一句,又道:“烦请刘公详述西北境况。”
“以军论,按熙宁制,驻扎鄜延五路禁军当有马步军二百二十七营,计有兵数十一万三千五百。
目下,编制依旧,然人数不足三万,且多老弱,失于训练,危急时,并不堪用。”
太子气炸了。
禁军军卒,月俸一贯,军中供应饭食,一月耗费之数与军饷相当。
另外军服、兵器、甲胄等,平均一兵年耗资十五贯左右。
也就是说,十一万余禁军,耗资大约五百五十万。
按照刘韐数据,其中四百万被各级官吏中饱私囊。
另外,剩下的,肯定还有克扣。
六百万贯,真正用于养兵的,能有五十万就不错了。
忍住怒火,赵桓沉声问道:“各将情况如何?”
他说的将,乃是军队编制,三千到一万人不等。
因担忧武人专权,国朝行将兵分离制度,然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严重影响战斗力。
因此,王安石变法时设专职将官练兵,其编制与成员保持不变,勤加训练以保证战斗力。
童贯打西夏打的轻松愉快,说起来还是王安石变法的余荫。
刘韐道:“熙宁置四十二将,历经反复,目下仅余二十四将,计有兵丁十万余,可用者十将,可战之兵四万余。”
还好,没烂透……
念头未落,赵桓便暗艹了一声。
说起来,各将与禁军,不过五十步与一百步罢了,有甚值得庆幸的?
也难怪童贯初到西北,便精选精锐五千,组成了胜捷军。
换做赵桓,他也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当地军队。
只是,这些渣滓,祸害的可都是他的天下啊。
“若吾登基,定尽除蠹虫!”赵桓恶狠狠地说道。
刘韐摇了摇头,只是叹气不语。
他曾经上书中枢,然石沉大海,显然告状是到不了赵佶跟前的。
面君时也说过,然而道君皇帝毫不在意。
太子亦然,对此实在有心无力。
只是,心里憋的慌啊。
刘韐打破沉默,劝道:“储君雄心振作,然良机未到,当隐忍不动。
中枢蔡京以下,各边将尽皆参与瓜分,牵连实在广大。
一旦查实,定然人头滚滚,为求自保,边将只能军变不断。
若是所有军变都以“太子无德,不得不反”为借口,储君之位危矣!”
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大实话。
大规模叛乱起,赵佶惊慌失措之下,见废掉赵桓可以平息叛乱,估计不会太过犹豫。
反正他儿子那么多,换谁不一样。
至于祖宗传统,哪有社稷安危来的重要?
太子的权利太小,彻查贪腐的风险太大,实在是憋屈。
“此时,只能隐忍。”
“待吾继位,不杀个人头滚滚,决不罢休!”赵桓狠狠地补充道。
“须得有把握镇压各路叛乱,才好发作。”刘韐又劝道。
这太子当的,实在是没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