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黑时,吏部遣人来令,限期知济州去。若要按期到达,明早必须启程,因此特来向殿下辞行。”张叔夜道。
“好一个只手遮天!”赵桓怒急而笑。
情况很明显,因为表现出支持东宫的倾向,蔡京等人立刻着手清理异己。
可以肯定,张叔夜等人一个都不会留在中枢。
本来收获了一帮拥趸,转眼全部被清空。
憋屈!
然而太子也是无可奈何。
蔡京等人大权在握,朝堂政令皆出自其手,直接从制度上明面打击,你能奈何?
除非张叔夜等人辞官不做,便可以不鸟号令。
只是这不可能。
放任地方亦可提供支持,退出官场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冷静片刻,赵桓问道:“还请张公介绍两位公子。”
张叔夜介绍道:“矮者乃犬子张伯奋,颇有勇力,高的次子张仲熊,略有计谋。”
“拜见太子殿下。”
两人推金山,倒玉柱,郑重拜下。
“此后都是亲近心腹,不必拘礼,且起来。”赵桓扶住两人,又道:“得贤昆仲来投,当不忧宵小暗算也。”
“殿下宽心,只要我兄弟在一日,便不得让刀枪近了殿下身体。”张伯奋道。
张叔夜道:“两子随我左右,久历军伍,还望殿下善待。”
“张公宽心,子振子翼皆有大才,吾定当善用之。”沉吟片刻,赵桓又道:“目下东宫属官空缺许多,吾意子振出太子仆,子翼出厩牧令,何如?”
子振是张伯奋的字,子翼是张仲熊的字,太子呼其字,乃是表示亲近。
两人拜下,道:“多谢殿下提挈,令之所至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太子仆寺掌车舆、乘骑、仪仗、丧葬,总厩牧署,太子出,则率厩牧令进路,亲驭。
唐制,太子仆乃从四品上。
当然,东宫属官的品秩最后如何确定,还要经过朝堂和议。
赵桓估计,除了太子宾客品秩不变,余者皆会降低。
但是,再怎么降,太子仆也不可能降到八九品。
总得来说,张氏兄弟也是一步升天了。
“贤昆仲来投东宫,吾自当厚待,然最终登何高位,须得看尔等本事。”赵桓勉力了一句。
两人又拜,道:“谨遵殿下教谕。”
三拜毕,两人正式投入东宫。
原历史中,东京被围,兄弟两奉令自并州提兵勤王,途中被金兵阻拦,多方转战方得到达东京。
其后,开封告破,两人追随张叔夜奋力杀敌,杀伤甚众。
然寡不敌众,张伯奋当场阵亡,张叔夜、张仲熊皆因伤力竭被擒。
押解北上时,张叔夜绝食殉国,张仲熊投降了金国,先事伪齐,后仕金国。
从个人立场来说,那等情况下张仲熊的选择实属正常。
树倒猢狲散,个人顾个人,实在不能也不应该指望别人一棵树上吊死。
如今赵桓已然发力,肯定不能让父子三人重蹈覆辙。
按下思绪,赵桓对张叔夜道:“未知张公上任,可有谋划?”
张叔夜道:“济州濒临大野泽,其中有寇啸聚,地方深受其苦,吾到任后,当整顿兵备,修缮城垣。
若能,举兵剿灭之,不能,则力保境内无恙。”
“此言甚善。”赞了一句,赵桓又道:“吾常闻贼首宋江心怀忠义,素有招安意,公可打探虚实,若能招安,于国于民皆是两便的事。”
张叔夜道:“招安确实颇多益处,只怕其依仗强力,冥顽不灵。”
“以吾观之,招安其实不难。
其兵多将广,接连破了大名府、高唐、昌平等诸多城池,然只为劫掠钱粮,并未占据不放。
如此势大尚不占地称王,岂非在等待招安圣旨下?”
张叔夜点头,道:“以此观之,当可招安。”
寻常贼寇啸聚一起,所图不过富贵享乐,若是有可能,头领当然要尝一尝王侯的滋味,喽啰也想过一把官瘾。
以宋江的实力,侵占州府自立王国轻而易举,然而他没有。
不称王,如何封官授爵聚拢人心?贼寇可不是共产主义战士,只为理想不图个人待遇。
从这点看,宋江招安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对了。”赵桓又问道:济州不安,公留下两位公子,可有妨碍?”
“无妨,吾亦开得强弓,骑得烈马,上阵杀贼不在话下。”张叔夜傲然道。
他有这个资本,不然也不敢与辽人比箭并胜之。
“公此去,当以安定地方,保全自身为上……”
嘱咐未毕,胡越又来,道:“储君,豫章先生于携三人于门外请见。”
果然,蔡京等人发力了。
赵桓看向张叔夜,歉意道:“公少待,吾自亲往迎接。”
“殿下自去不妨。”张叔夜回道。
看着赵桓急急的背影,张叔夜叹道:“闻我父子来,殿下唇角汤汁尚存便来迎接,足见其情真意切。
以后,尔兄弟当勠力尽心,好生辅佐太子殿下。”
“父亲放心,定当尽心尽力。只是不能陪着去往济州,心中不安。”张伯奋接道。
张叔夜笑道:“无优势则免于浪战,以贼人势大,当以守为主,想来上阵不多,安全无虞。”
不提张家父子闲话,只说赵桓到了门外,果见罗从彦立于门外。
见到赵桓,罗从彦笑道:“殿下,如今小民为白身,可接纳否?”
赵桓闻言大惊,问道:“蔡京等人胆大若厮,竟然免了先生官职?”
罗从彦笑道:“蔡京那奸贼要放余于延安府教授,余自不理他,索性请辞来投殿下,还望殿下给口饭吃。”
看他淡然自若的模样,如何有半点辞职的失落。
而且以罗从彦的名望,其实混迹乡野比居于朝堂也不差多少。
只是她淡泊名利,只爱治学,并不求富贵,从他衣服颇多补丁便可见一二。
赵桓随手解下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道:“夜间略有寒凉,先生请穿,待明日,定有新衣奉上。”
“哈哈哈,却之不恭了。”
罗从彦欣然接受了太子的随手秀。
不怪赵桓如此厚待,实在是罗从彦值得如此。
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流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
这是罗从彦对朝官的看法,很有见地。
他亦曾经批判,认为儒学一经董仲舒、公孙弘提倡后,钻研经训不是为了“明道”,而是为了进入仕途,只重生死、职位看得很重,忠义之心不错。
又曾评价当朝,说:“君子在朝则天下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长,故乱。
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浸,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
当今朝堂可不就是这番模样?
此言在仕林中反响很大,也因此,罗从彦声望日涨,在仕林中很有号召力。
他来了,一方面可用于思想建设,另一方面也可作为文化旗帜,勾引其他文人来投。
毕竟,枪杆子出政权,笔杆子稳政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进屋看到张叔夜后,罗从彦冷哼道:“直不知官家如何想法,竟欲全除殿下之党羽。”
众人无言以对。
人事调令出政事堂,由吏部主持,然而必须经过皇帝同意。
特别是涉及人数不少,肯定瞒不过去的。
也不知道赵佶如何想法,居然全部同意,只要把赵桓变成光杆司令。
因为子不言父过,太子并不好评论皇帝,只得道:“请豫章先生高座奉茶,再为吾引荐三位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