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微阴,不觉炎热。
宅在东宫里练武写书几日,便到了王诜过寿的日子。
既然决定好好笼络王诜替自己敲边鼓,赵桓便也不拿大,早早乘车出门以示尊重。
作为前驱,张仲熊提前出发,递去名帖。
果然,到了驸马府,王诜已经在两个美貌婢女搀扶下,于门外等候。
赵桓下车,主动躬身道:“有劳晋卿公等候,于心不安。”
王诜侧身回礼,道:“殿下亲临,实乃蓬荜生辉。”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赵桓扶住王诜。
此时,迎客使念道:“东宫太子殿下赐玉寿桃一对,玉雕苏东坡携黄庭坚舟游赤壁一尊,金带一条,龙泉酒两瓮。”
听到寿礼,王诜老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团,笑道:“东宫如此厚爱,愧不敢当啊。”
“人生七十古来稀,公大寿,自当表现些孝心。”赵桓接道。
赵桓之所以对王诜如此客人,除了笼络利用外,也有几分尊重长者的因素。
王诜是驸马都尉,尚的蜀国公主乃是英宗二女,神宗姐姐,哲宗徽宗的姑姑。
若是民间,赵桓该称呼王诜一身姑祖父,但是皇家,只看爵位与远近,便是太子尊称姑祖父,王诜也不敢接。
进了门,只见里面花红柳绿、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等繁华景致,居然比东宫还要秀美。
其中点缀的红灯笼,都是鎏金带银,极尽奢华。
王诜虽是清贵闲职,然俸禄不菲,且与赵佶关系莫逆,自然有人送礼请托。
且其于京师文坛号召力十足,他举办的文会真是让人趋之若鹜,能够参加文会的,要么有真才实学,要么花钱买请帖,凭此进项,足够王诜维持奢华生活。
途中,王诜说道:“此次虽是寿宴,然亦是文会,又因来客甚多,是故设宴后花园,殿下休嫌怠慢才好。”
“公洒脱,正合晚辈心意,且唯有公之名望,方得召集如此多人,放在旁处,定难以结交如此多俊杰。”赵桓笑道。
“殿下接连出新词,皆是上佳之作,且今日又出了三国演义,风靡开封府,文会开始后,还请留下大作,亦是一桩美谈。”
“公精通书画,若是不吝赠一副,亦是快慰人心……”
“区区代笔,却不想如此得意卖弄,岂非惹人发笑?”
赵桓回身,只见赵楷面带不屑,领着七八个伴当追了过来。
看他一副斗鸡的模样,肯定是来挑衅的。
赵桓乜了他一眼,道:“虽然你尚未成年,然此等场合,亦不该大放厥词,若是搅了前辈寿宴,岂非失礼?”
“大哥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只需交代到底何人代笔。”赵楷逼问道。
赵桓懒得理他,对王诜拱手道:“舍弟尚未成年,只会胡搅蛮缠,晋卿公莫怪。”
王诜笑道:“小孩儿胡闹,如何见怪?殿下请。”
听到此话,赵楷气的七窍生烟。
王诜轻飘飘一句话,便把他打成了小孩子,还不够稳重。
然而王诜和赵佶的关系,却让他不敢太过放肆。
于是,赵楷只能横眉冷眼地看着赵桓与王诜谈笑晏晏。
察觉赵楷驻足,赵桓回头道:“三哥,跟上啊。”
赵楷微微一笑,道:“大哥与姑祖先行,小弟等两个朋友。”
“即如此,你自便。”赵桓不管他了。
待赵桓走远,赵楷脸色阴沉地说道:“本王却没想到他如此牙尖嘴利,倒是吃了个闷亏。”
旁边一个文士道:“大王,来日方长,不必计较些微得失。”
赵楷微微颌首,道:“尔等准备妥当,今日定要落他面皮不可。”
旁边一个武士道:“看东宫旁边那人戴着面具,定然是王进那厮无疑。
太医院有消息,其经历火烧,面目全非,丑陋异常。
待后面,小人择机挑战,打败他后再剥去他假面,定让世人见识东宫丑陋。”
赵楷点头,道:“你出手,定然手到擒来,本王便拭目以待了。”
“定不教大王失望。”武师信心满满地说道。
“武斗恐为驸马都尉阻止,还要大王出手,激东宫文比才好。”文士道。
“不错。”另一人附和道:“我等准备了二十首诗词,定要连胜二十阵,也好揭穿她虚假面目。”
“哼……”赵楷阴沉着脸,道:“不知从哪找了代笔,便不知天高地厚,四处张狂。
恰好朝堂上下皆不满东宫,待他威望全无,便是本王为储君之时。”
“祝大王早日得偿所愿。”亲随们纷纷拜下。
前面,赵桓自然不知道赵楷的打算,他已经在王诜的带领下,到了宴会所在。
草木深深之中,间落搭着许多香木棚,棚上皆挂着红绸彩灯。
棚内,或单独一位,或三五个在一起,错落间毫不凌乱,显然是出自高手设计。
案上,瓜果桃李,蜜饯糕点,水酒杯盏已经摆放齐全,只待客人入座。
只是来的人尚不多,只有十余个年轻文士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见王诜和赵桓到来,十余人纷纷过来,道:“臣等拜见东宫殿下。”
赵桓虚扶,笑道:“得见各位贤良,甚是快活,可愿通传名姓,以为结交?”
当先一人出列,道:“下臣中书舍人,侍讲何栗,拜见太子殿下。”
“原来却是状元公当面,幸甚。”赵桓扶起何栗,又对众人道:“今日乃为晋卿公贺寿而来,不必行君臣礼,亦免喧宾夺主。”
“喏。”众人应下。
随后依次介绍,除了政和五年科举状元何栗,还有同届榜眼潘良贵,赵佶亲自指点绘画技巧、做出千里江山图的王希孟。
其他人都是政和五年同榜进士,计有吴绾、巫羽、翁开、陈朝老、沈与求、陈积中、温豫、唐棣几人。
除了吴绾被秦桧所害有些印象,余者皆无印象,然而太子一一亲切问好,把礼贤下士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通了名,便算是认识了。
何栗问道:“殿下,东京疯传三国演义,未知全本何时印刻面世?”
“野史小说,状元郎也感兴趣么?”赵桓问道。
“当然。”潘良贵道:“我等方才讨论便是三国,只是才得四回内容,确实不够尽兴,因此来问何时能出全本。”
“东宫事杂,每日只得一两回,不过一两个月内,想必能够完本。”
“还是太久。”王希孟感叹道:“吾在宫中,常听官家直言此书大好,只是不得全本,好不让人着急。”
“王贤弟此言,有借宫中施压之意啊。”何栗意有所指地说道。
王希孟道:“此书如此吸引人,便是狐假虎威也做了。”
众人皆笑。
三国演义如此受欢迎,确实是出乎赵桓意料。
然而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此时民间说书,大多以史书、战场实纪为蓝本的话本,不能说不好听,然而就怕对比。
三国作为第一本章回体小说,且内容精彩,结构完善,理所当然被人追捧。
笑了一阵,赵桓看向王希孟,道:“近日东宫打算刻印精壮画本,伯远善画,未知可否襄助一二?”
王希孟立刻接道:“只要能够先读,长居东宫又何妨?”
旁边,何栗劝道:“伯远亦无甚么官身,不若投入东宫便是。”
闻言,赵桓不动声色地看了何栗一眼,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不由会心一笑。
瞬间收回目光,赵桓看向王希孟,道:“伯远若愿就职东宫,实在求之不得。”
王希孟道:“就职东宫亦合吾心意,然我乃天子门生,想必要得官家首肯才好……”
沉思片刻,王希孟继续道:“便拼得吃一顿挂落,也当求官家准许。”
何栗道:“伯远不必担忧,东宫圣眷正隆,如何会不准许?”
“如此,吾便虚席以待了。”赵桓又看向其他人,道:“东宫正在筹办印刻书局,各位若是不弃,还望襄助。”
潘良贵拜道:“太学浮躁,不良于学,便去东宫就职,还望殿下收留。”
“臣亦欲投东宫,望殿下收留。”
巫羽、翁开、陈朝老、温豫四人同时拜道。
赵桓一一扶起,道:“东宫得贤,吾心甚慰,当浮一大白!”
东宫什么都缺,尤其缺人,一次招揽五个进士,实在是值得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