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赵楷念出后,直把头颅高昂,洋洋得意。
准备多日,可不就是为了压住东宫?
不管嘉王府所属幕僚品性如何,才学却毋庸置疑,合众人备下的诗词,难说是流传千古之绝唱,然而位属精品却毫无疑问。
因此,赵楷很淡定。
“好,此诗用词平常,然动静相间,可见农村恬淡自然,宁静清新的暮春风光,亦有孩童天真活泼,属上佳之作,可为今日之最。”王诜点评道。
“不错,嘉王才学,果然名不虚传。”
“若非官家顾忌民意,今科状元本非嘉王莫属,有此才情实在正常。”
“东宫虽然连出佳作,然而底蕴不显,定然比不得嘉王出色。”
“此题还是简单,东宫想必也能做出来,只是水准不敢说。”
吃瓜群众们纷纷附和,就差献上膝盖了。
“多谢姑祖抬爱。”谢了一句,赵楷看向赵桓,道:“大哥,小弟静待佳作。”
貌似恭谨,其实暗藏挑衅。
“三哥年幼,正是活泼好动时,写出此诗恰如其分。”明捧暗贬了赵楷一句,赵桓又道:“吾有墨梅一首,诸位听好。
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好!此诗用词遣字与嘉王相当,然以花喻人,尽见殿下人品高贵。”
“只留清气满乾坤,其志之大,尽在其中也……”
众人纷纷议论。
王诜亦道:“余者相近,然墨梅格局高出嘉王小诗良多,此题东宫胜,诸位可有异议?”
“实属应该。”吃瓜群众转眼便把嘉王抛之脑后,投入了东宫的怀抱。
赵楷紧紧地咬着嘴唇,显的极为不甘,却不好发作,只强自忍耐。
“他定然是提前准备了!”赵楷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赵桓只当看不见,问道:“各位,何人出题?”
“我来!”赵楷那边跳出一人,道:“只以云烟为题。”
赵桓记得清楚,这人也是赵楷的随从。
只是看破不揭破,且由他跳得欢,稍后再拉清单。
赵楷故作沉吟片刻,开口道:“无穷白水,无限芰荷红翠里。几点青山,半在云烟暗霭间。移舟横截,卧看碧天流素月。此意虚徐,好把芗林入画图。”
“好一曲减字木兰花,正是画入诗里,甚美!”王诜叹了一句,看向了赵桓。
刚刚被打脸,他也不敢把赵楷夸的太狠了。
赵桓看着赵楷,道:“吾等皇家子弟,可有贪念风景,却不可沉迷其中,当以天下为己任……”
“大哥莫要拖延,且把文章说来。”赵楷不耐烦地打断。
他只道赵桓在拖延时间,好想文章,以免失了脸面。
定不能让他称心如意!赵楷暗暗道。
“果真年幼无知。”赵桓摇头失笑,貌似无奈地说了一句,突然加重声音,道:“怒发冲冠,凭栏处……八千里路云和烟……幽云耻,犹未雪……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铿锵有力,余音绕梁不绝。
众人被太子气势所慑,尽皆无声。
“呜呜呜~”一阵哭声打断了沉默。
赵桓看过去,只见一老者老泪纵横,已然泣不成声。
潘良贵悄声道:“此乃陈禾陈秀实,曾扯破官家衣袖的便是他,守丧期满,正要知秀州。”
时童贯权势日益增加,与内侍黄经臣、御史中丞卢航等人表里为奸,朝野内外皆不敢言。
陈禾初任左正言,便上疏弹劾童贯,后又当面直奏弹劾黄经臣。
当时赵佶听的不耐烦,未听陈禾说完,便拂衣而起要走。
陈禾抓住赵佶衣服不放,坚持要说完,却不想用力过猛,直接把衣袖扯落。
赵佶责备道:“正言碎朕衣矣。”
陈禾回道:“陛下不惜碎衣,臣岂惜碎首以报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贵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祸。”
当时,赵佶说“卿能如此,朕复何忧?”还要把坏了的衣服留作纪念,尽显明君风范。
第二天,陈禾被贬到通州去了……
然陈禾因此名声大噪,声振朝野。
回想陈禾经历时,只见他走到赵桓面前,拜道:“如今官家崇尚奢华,民间多效仿,时人多居安忘危。
便如嘉王只知清雅小调,何曾心忧国事半点,幸得殿下胸怀大志,未忘国耻,赵氏幸甚,社稷幸甚,百姓幸甚!”
赵桓扶起他,道:“秀实公过奖,此乃储君之本分罢了。”
“嗯哼。”王诜打断了两人,道:“此题,太子胜出,诸位可有异议?”
他怕陈禾再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论,把自己也给拖下水,因此直接宣布结果,以转移众人注意力。
“理所应当……”
“殿下格局远超嘉王,当然胜出。”
“自该如此!”
旁观者纷纷附和。
王诜倾听一阵,道:“殿下胸怀壮志,满江红亦是精彩至极,既然皆无异议,便由东宫胜出。”
赵楷脸色阴沉,几乎能够滴出水来,道:“闲话休说,再来出题。”
赵桓假意劝道:“三哥,你我弟兄连得六首好诗,定为世人传唱,不如就此止住,如何?”
“不行!”赵楷否决道。
他又不知会有邀战,如何会准备许多诗词?此时定然用完了!
再则,他欲以我为衬托,安得让他如愿?
思绪转动间,赵楷又道:“小弟连输三城,如何也要拿下一局方好安歇。”
“如此,为兄怕你到天亮也赢不了啊。”暗笑中,赵桓道:“即如此,请出题。”
又跳出一人,道:“此时将将收麦,稻谷未栽,便以稻为题。”
“自无不可。”赵桓不置可否。
赵楷深吸一口气,念道:“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啼。”
“又是如此诗情画意,与军国大事何益?”陈禾不屑道。
赵楷置若罔闻,只盯着赵桓看。
“嘉王尚未成年,本该天真烂漫时,不必苛求太多。”赵桓只对陈禾道:“公曾蹉跎多时,且朝野之中多有二陈此等忠直之臣亦不得用。
然君才气不减流辈,岂求田问舍而独乐其身耶?便赋一首水调歌头以赠。
文字觑天巧,亭榭定风流。平生丘壑,岁晚也作稻梁谋。五亩园中秀野,一水田将绿绕,罢稏不胜秋。饭饱对花竹,可是便忘忧。
吾老矣,探禹穴,欠东游。君家风月几许,白鸟去悠悠。插架牙签万轴,射虎南山一骑,容我揽须不。更欲劝君酒,百尺卧高楼。”
陈禾呆了半晌,再次落泪道:“殿下嘉勉,我等定然铭记于心。”
主座上,王诜也是老泪纵横。
想他也是才华横溢,然而一朝尚了公主,任凭他本事惊人,只能壮志难酬,虚度时光。
场中,许多人同样伤感不已。
便如巫羽这样的,历尽千辛万苦方得进士及第,然而或没有空缺,或没有关系,亦或运气不好,只能一直闲置待诏,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光。
只有赵楷,双眼喷火,恨不得把赵桓烧成灰烬才好,嘴唇咬出血尤不自知。
见许多人沉浸伤怀中不能自拔,秦桧暗呼不妙,出来道:“今日乃是晋卿公大寿,理当庆贺,殿下此词甚好,然不合事宜,可否重做一曲?”
巫羽跳起来,喝道:“秦桧,你这奸邪小人,若是自认不如,别人尚且高看你嘉王一眼,却不想只会胡搅蛮缠,一味抵赖。”
“如何便是抵赖?本该如此。”秦桧狡辩道。
“尔等预谋日久,可敢再出一首?”巫羽直接揭穿。
秦桧如何能有?
他们此举,打压东宫名望是首要目的,同时也要替赵楷扬名,好为夺储做些铺垫。
如此,当然要题材广泛,方显得嘉王才学出众,所以一个题材只备下一首诗词。
原以为绰绰有余,定然让东宫进退失据,名望大减。
谁成想赵桓连出三首皆胜,第四次更是说哭了许多人,再不耍赖,如何能赢?
见秦桧沉默不语,巫羽冷笑道:“怎么,理屈词穷了!”
赵桓暗觉好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且再做一首活跃气氛亦无不可。”
稍微沉吟片刻,赵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