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时节,寒风朔朔,雪花飘飘,能够冻死个人。
汴口上,蔡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裹紧了棉大衣。
尽管如此,他还是牢牢地盯着官道,不敢有任何懈怠。
当地巡检谢平凑过来,道:“押狱,眼看就要天黑了,这路上没有半个人影,不如你先回去歇歇,小人在此守候。”
语气颇为客气。
按照道理,一个从九品的巡检,是不需要对一个押狱如此客气的。
奈何,蔡福是奉开封府府尹的命令,前来接管此处的。
不止蔡福,随行的还有一都禁军。
这阵仗,傻子都知道出大事了。
“某家从大名府被抽调来此处,不是为了享福,休提那些有的没的。”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比较烦躁,蔡福放缓口气,道:“你先回去休息,后半夜来接我,务必把这条路给盯紧了。”
谢平道:“押狱,不过一个区区工匠,为何如此劳师动众的?”
“区区一个工匠?”蔡福冷笑道:“你知道这个工匠月俸多少么?”
“这”谢平哑然。
“我告诉你,这工匠月俸就百贯,比内阁阁老和政事堂的相公还要多!就凭这条,你觉得还是区区?”蔡福反问道。
谢平大惊,道:“如何能有许多?”
“哼,他可是兵部下属兵工厂的首席大匠,喏”蔡福努嘴点了点左右军兵,道:“他们背上的玩意,可都是那工匠设计的,你说重要不重要?”
谢平目瞪口呆。
月前,蔡福领人来此,立刻把寻人告示遍贴四方,并许诺五千贯的赏格。
开封府寻常一个男女能挣三四贯,这汴口虽然卡着运河和官道,寻常男女也就挣个一两贯而已。
五千贯,无异于天文数字。
所以,十里八乡都疯了,全部出动找人,且经过此地的车马旅客,都被盯的紧紧的。
奈何,月余里毫无所获。
“押狱,不是小人说那丧气的话,已经过了月余,怕是人早出去了。”谢平道。
“再无确定消息之前,哪怕是除夕,我等也要站在此处!”蔡福不置可否。
他也不想在这苦捱啊,奈何开封府严令,只要未曾寻到人,所有人不得擅离职守,否则严惩不贷。
开封府严令便也罢了,刑部、大理寺、皇城司的游骑随时来查,谁敢怠慢?
闲聊时,有一骑缓缓过来。
值守兵丁各自握紧了刀枪,随时准备暴起。
蔡福看了看,这骑士独自一人,只在后备带了个包裹,绝无可能夹带一个活人,因此喝令放行。
兵丁挪开拒马,这骑士连连道谢,打马走了。
这只是寻常,因为这是绑架,单身旅客不必重点关注。
那悬赏的工匠人称马老头,兵部首屈一指的工程师。
国朝火器使用不过三年,到目前才装备了三十万部队,然而,真正的火枪自已经有了雏形。
雷汞与撞针击发的尚,火枪的终极形态的雏形。
这枪,就是出自马老头之手。
当然,不是马老头有多妖孽,归根结底是因为皇帝的教科书。
确实,只要有了雏形,马老头并非不可取代,然而,他决不能无缘无故消失了。
说是无缘无故也不准确,而是被人绑架了。
当初,马老头回家休假,却不想一夜过去,随行护卫的十个兵丁全部被杀,马老头失踪。
消息当即汇报进了皇宫,赵桓大怒,下令严查,务必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重要的人物,哪怕被撕票了,也不能被带出国。
否则,以后打西夏、金国、大理的时候,说不得就要开始壕沟对射。
尽管以宋国的国力,推掉三国不难,伤亡却会很严重。
如此,赵桓当然很愤怒。
所以,开封府调集各处杂役,封锁开封府周围三百里内,兵部刑部派出缇骑,传令各地关卡,严密搜索。
反正,没找到马老头的下落,各地官员不得安生。
“咦,来了一队人马!”
蔡福看去,果见数百人马缓缓而来。
看其旗号,乃是西夏回国的使节团。
被宋国摩擦了一顿,又被金国惨状吓坏了,李乾顺真的是毕恭毕敬。
赵桓生日和过年,西夏都会派出使节团押送贡品来孝敬上国陛下。
为了补贴国用,使节团回去的时候也不会空走,而是就地采购大批货物回去发卖。
对此,只要没有违禁品,按法律纳税,朝廷是不禁止的。
如此多车马,蔡福走到拒马前,道:“小心戒备,仔细检查,莫要放过任何可疑处。”
军兵得了命令,不但握紧了刀枪,火枪手也取出了火枪,严阵以待。
不一刻,一个党项人骑马到了近前。
下马扫视一番,这人满脸堆笑地走到蔡福近前,悄悄掏出一锭大银递了过去,低声道:“尊官,我等货物颇多,前面又经过了十多次查验,绝无夹带,若是检查不可免,是否可以仔细,莫要坏了货物?”
“好说!”
蔡福笑着接过银子掂了掂,二十两的,好大的手笔。
把银子塞进怀里,蔡福道:“仔细些,莫要坏了货物,却也不能放过可疑处。”
“喏。”领兵的副都头带人上前,挨车检查。
所有箱子全部打开,有货物全部取出,确保不能藏人。
堆积的口袋也要一一搬下来,并且挨个摸过去,看里面是否藏人了。
货物搬完,车里是否藏人也是一目了然。
当然,检查过程也是有门道的。
若是不打点一番,军兵直接劈开箱子口袋,重新装货又是一番麻烦。
又比如丝绸之类砍刺的稀烂,瓷器镜子给你打碎几个,损失远不止二十两银子。
因为西夏人车子颇多,检查比较耗时间,蔡福也是来回走动,仔细看着。
受贿归受贿,该干什么却不能放松。
调他来此,乃是因为他久居公门,清楚行商夹带的办法,绝不是让他赚外快的。
若是最终发现人由这一路跑了,那么他这个负责人,免不得菜市口走一遭。
突然,当蔡福看到第三辆车时,发现了一丝异常。
这车子运的是酒,闻味道好像是龙泉酒,然而酒桶太大了。
要知道,龙泉酒价格昂贵,最多十斤一罐。
哪怕是转卖,也没有重新灌装的道理。
这酒桶颇大,一桶怕不是有二百斤。
酒桶虽未打开,却也摇动听了声响,里面绝对都是装满酒了的。
思忖片刻,蔡福喝道:“来人,打开所有酒桶,再次检查!”
“尊官,这酒桶打开,可没法重新密封啊。”那党项人又掏出一锭黄澄澄,就要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