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申寒的命令，秋叶感受到申寒声音中的那种恐惧，她将速度提到最快，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半个小时以后，秋叶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秋叶，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申寒急切的看着秋叶，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

“我去了附近的十五座民居大厦，和这里一样，都遭到了温压弹的轰炸。”秋叶说道：“这些居民大厦的情况大同小异，损失很大，至于人，实在对不起，我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的存在。虽然我的探测仪器探测的范围比较小，但是，我是直线搜寻的，速度比较快，搜索区域很大。根据从现场得到的资料，我初步判断，这些民居大厦里面应该没有人能够在温压弹的轰炸中存活下来。”秋叶一丝不苟的回报着，她发现，申寒的情绪越来越恶劣，她知道，死亡了这么多的人类，申寒的心里应该非常痛苦，但是，她不是人类，她理解申寒，却无法体会申寒心中那种巨大的愤怒与深深地悲哀。

“在一些小别墅里面，倒是还有一些幸存者，不过，数量很少，他们都被吓怕了，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秋叶带回来的最后的关于幸存者的消息，申寒也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伤心，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回身无力。

历三成趴在地上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历三成没有注意到申寒和秋叶之前的对话，对战争和武器，他也不太了解，所以，稀里糊涂的历三成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历三成勉强站起来，和申寒打招呼，却发觉申寒的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看到申寒只是怔怔的呆坐在地上，没有搭理自己，历三成只好回身询问老马：“那个，老马是吧？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申寒兄弟的样子很难看？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这个城市有什么亲人，被敌人杀害了？我们要不要去劝劝他？就像他自己说的，人死不能复生，大敌当前，我们应该节哀顺变。”

“哦，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设计者应该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没办法用我喜欢的方式向你解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在，除了你和申寒，这里，或者说这一带，估计没有一个活人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人，都死了。至于整座城市，还不太清楚，不过，秋叶说，除了一些幸运的小别墅里面还有些许幸存者，其他的人，恐怕也都没了。”看着历三成一副懵懂的模样，老马解释道：“我刚才说的，你可能有点不明白，我再解释一下，刚才，这里应该被敌人搞了一场非常大的空袭，对，就是我们听到的那一连串的爆炸声，那些入侵者在这里投放了一种专门屠杀平民的炸弹，在没有严重破坏这些大型建筑的情况下，杀死了大楼里所有的人。从秋叶得到的消息来看，不仅仅是这里，这座城市的每一座大楼，可能都遭到了这种炸弹袭击，所以，大楼里面的所有人，这座城市的绝大多数人，可能都死了。”

“你说什么？都死了！怎么可能？这座大楼里面最起码还有几十个学生，我和他们联系过，他们昨天还活生生的，还和我打过招呼，他们还都很年轻，还都那么的有朝气，怎么可能就死了？怎么可能都死了！再说了，这座城市很大的，七十多栋民居大厦，有将近一亿人，一亿人呐，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都死了？你在说笑话，对不对？”历三成实在不能相信老马的话，可是，他转过身，看到申寒悲痛的样子，又有点怀疑，怀疑老马说的是真的。

历三成向四周看去，希望能够发现人影，发现往日那温暖的灯光，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发现那些曾经的无聊者制造的混乱和骚动，发现那曾经熟悉的班加罗尔，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里的人呢？都哪儿去了？怎么这么安静？”历三成这才注意到，此刻的班加罗尔是如此的寂静，没有轰炸和枪炮声，没有吵闹和喧嚣声，没有万家灯火的灿烂，也没有机车的轰鸣。无边的漆黑笼罩了这个巨大的城市，笼罩了曾经的热闹和繁华，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声鸟啼都听不到，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只有那巍峨的居民大厦黑乎乎的到处耸立，从大厦残破的缺口处，时不时的能看到火影在摇曳，晃动。

历三成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他走过来，蹲在申寒面前，拉着申寒的双手，声音颤抖，小声的问申寒：“老马在开玩笑，对不对？他一向喜欢开玩笑的，你知道的，是不是，他在开玩笑，对不对？”

“这帮畜生，这帮畜生，真的是一帮畜生……”申寒瘫坐在哪里，没有理会历三成，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

“老马没说错，不过，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正确。”申寒没有回答，秋叶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传了过来：“这个城市，刚刚经过一次惨烈的轰炸，在我查看的那些大型民居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只有一些小别墅里面，还有人类存活。至于这里……不要再找了，这里不会有别人的。”

“不可能！”历三成怒吼道：“这里没有人，只是因为现在是晚上，是凌晨，人们都去睡觉了，是因为现在正在打仗，大家害怕不安全，都不出来宵夜了，都在自家睡觉那！”

“的确是这样的，我刚刚去了十五座民居大厦，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痕迹。”秋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重新组织自己的语言，然后说道：“这个，和老马一样，我无法体会你们人类说的那种伤心，虽然我数据库里储存的那些案例告诉我，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的确是应该很伤心的，就向申寒一样，表现的很伤心的样子，但是，很抱歉，我只能告诉你最详实的数据，却真的无法明白伤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听到了秋叶肯定的答复，历三成依然不愿意相信，他拒绝了秋叶的答案，只希望申寒能给自己一个不同的回答，所以，他跪下来，拼命地摇晃着申寒。

“申寒，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他们在开玩笑，他们在骗我，对不对，你告诉我啊，申寒，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看着申寒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历三成再也坚持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这时，一声爆雷炸响，天上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秋叶走过来，一掌拍在申寒的后背，剧烈的疼痛瞬间将申寒拉回现实。

“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刚刚经历过剧烈的爆炸，这些雨水会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对你们和我们都没有好处。”秋叶强行将申寒和历三成抱上车，吩咐老马立刻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已经恢复清醒的申寒还是有点不死心，让老马一路绕行，然后，让秋叶一次又一次的到附近的民居大厦再去看看，希望能够发现一些幸存者。毕竟，这可是将近一亿人的特大型城市啊，总会有奇迹出现的。

秋叶一次又一次的带着他们的希望出去，一次又一次的回来，一次又一次带回来让他们失望的答案，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他们的心。

马上就要离开了，前面，是这条路上最后的一座民居大厦了。

“你不去看一眼吗？”申寒犹豫着问历三成。

“我……我想去。”犹豫了半天，历三成接着说：“算了，我不去了，我还是不敢去，我还是不敢看。”

“嗯，麻皮的，我居然也有点不敢看。”申寒几次想下车，几次犹豫之后，又都选择留在了车内。

“不行，我必须去看看，要不然，心里总是不甘。老马，保护好历教授，秋叶，我们走。”在最后一栋民居大厦的旁边，几经挣扎，申寒最后还是咬着牙，毅然和秋叶一起下了车。

这也是一座大型民居大厦，和历三成家所在的三十七号大厦的布局大同小异。大厦高大的身影的趴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好像一头失去生命的巨兽，透出一股沉重的死寂，弥漫着一片无言的悲伤。外墙的墙幕已经破碎的千疮百孔，浓烟不断从大厦里面冒出来，带着一股股怨气，汇集到空中，留恋着不愿意散去。

入侵者将投放炸弹的时间选择在凌晨，正是大家酣睡的时候，车库内，只剩下那些凌乱的车子，密密麻麻，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大厦的智能系统也已经全部被破坏，消防系统全部都成了摆设，只有凌乱的火光摇曳，在诉说着这里的不幸和罪恶。

燃烧仍在继续，空间中充斥着呛人的恶臭和黑色的烟雾，让人喘不过气来。接过秋叶准备好的呼吸面具，申寒戴上之后，不愿意多停，立刻向上攀爬。

越过停车层，申寒和秋叶直接来到了二十楼。

大厦的建筑质量很不错，经过了多次剧烈爆炸的冲击，大部分依然完好。虽然到处是燃烧的痕迹，虽然还有许多地方依然在冒着黑烟，虽然火光还不停地蔓延，内部的建筑物却显得还比较完整。

火光映照下，申寒看到，这里全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楼道内，大路上，花池中，水塘里，都有许多尸体倒在那里，阳台上和窗台上，也有少许尸体挂在那里，不停地晃动。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没穿衣服，张大了嘴，咽喉处已经严重变形，有一些尸体只剩下了烧焦的残骸，甚至更有一些已经化作一堆堆灰烬，风轻轻吹过，骨灰四处飘散。

这些人应该是在睡梦中被爆炸声惊醒，惊慌之下，从家里面慌不择路逃离的时后死亡的。他们中的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还在梦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体味着温馨的亲情，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恶魔已经在他们的家门口，开启了地狱的大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突然到来的惊恐之下，这些人逃离了自己温暖的家，一脚踏入了凶残恐怖的地狱。现在，这里再也没有未来，再也没有亲情，甚至连仇怨和矛盾也都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只剩下寂静的死亡。

作为一个杀手，这些年来，申寒亲手葬送过许多生命，年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但是，那些生命都积累了深重的罪孽，那些生命的消失，从未在申寒的心里引起一点点波澜，那些死亡者死亡前疯狂的诅咒甚至不会让申寒微微皱一下眉头。现在，当看到整栋大厦的平民死于非命的时候，申寒感觉到了一种心悸，感觉到了大山一样的压抑，他看着那些陌生的生命，似乎感受到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他甚至能够感到，周围那些正在消逝的灵魂，在对他控诉，控诉那些发动战争的恶魔，控诉这令人发指的罪行。作为一个受过良好科学教育的人，申寒从不相信轮回，但是，这一刻，他却希望这世间能有一个天堂，希望这些散发着怨气的灵魂能够进入天堂，得到安息。看着眼前凄惨的画面，申寒更希望世间还有地狱，他希望自己能够将那些发动战争和屠杀的恶魔亲手送进地狱，让他们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越看越觉得痛苦，越看越觉得恐惧，只不过才看了不到一层楼，只不过在大厦里面待了不到十分钟，申寒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在侵蚀着他的意志，他越来越不敢面对眼前这惨无人道的场面，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申寒感到了恐惧，他从未想过，人类原来如此脆弱，他不敢想象，当战争蔓延到国内的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的朋友和亲人会变成你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