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一溜小跑着回到自己的起居殿,从枕下取出木盒后转身便走。女侍们吓了一跳,急忙拿着伞追出门去。
“我去宸那儿,傍晚之前回来,你们回去吧!”苓接过伞边跑边说,片刻便消失在甬道拐角处,只留下几个女侍傻傻的站在门外不知所措。
苓在连绵的细雨中奔跑,虽然撑着伞,但不一会儿还是被微风夹裹的细密雨滴打湿了衣襟,但她毫不在意,因为此刻在她心中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
穿过雨巷来到后城墙边,本就鲜有人迹的巷子此刻更是清冷幽寂,只有雨滴密密麻麻打在水洼中的声响阵阵入耳。苓从暗门跳出去,径直跑到雾霭密林的边界驻足站立,此刻的密林正笼罩着一层蒙蒙烟雨,望着林中萦绕的奶白色雾气,苓没有丝毫畏惧,她从早已湿透的怀中取出木盒打开,小光球倏的一下跃到半空。苓索性扔掉了伞,抬头望向天空,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雨滴从天际坠落,如一支支透明的箭,从苍穹最高处快速射出,苓甩甩脸上的雨水,也像一支离弦的箭般跟着小光球纵身跃入了烟雨蒙蒙的雾霭密林。
密林中一把把树冠形成的天然大伞将大部分雨水遮挡在外,致使林中的雨滴比外面细密许多。密林中细雨绵绵,薄雾重重,苓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人的秘境,飘飘忽忽追着小光球一路向密林深处走去。由于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林中土壤稀松,格外泥泞,小光球像是意识到今日雨天路滑,故意放慢了速度一样时走时停。
苓在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踉跄前行,不小心滑了好几跤,弄得满身泥泞,狼狈不堪,但是再难走的道路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因为她现在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到密林大宅去,因为那里有个她迫切想要见到的人。穿过林中空地,绕过层层涟漪的湖水,又艰难的走过漫长的泥泞,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起来,急匆匆绕过肃穆的神殿,苓这才看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所在。
密林大宅在这样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更显苍凉,古铜色的大门紧闭着,黑褐色的高墙透着阴冷。苓站在雾气缭绕的大宅前止步不前,那个时刻都在她脑海中浮现的身影此刻就在这高高的院墙之内,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和他不过才只相识了那么短的时间而已,我甚至一点也不了解他,可为什么我却如此强烈的思念着他?’纠结矛盾和困惑在苓的心中此起彼伏,她拼命想把思绪理清楚,可哪有那么简单呢?就像她明明知道自己对芩的感受绝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感受一样,可她就是控制不了啊!
苓像个落汤鸡一样呆立在雨中,小光球围绕她上下纷飞,仿佛在急切的催促她快点进去,苓回过神,一脸纠结的跟着小光球走进了大门。走进内垂门的时候,她又差点跟菊碰个正着,若不是小光球机警,后果真是难以预料,苓躲在照壁后看菊进了跨院的月门,这才松了口气,一溜烟儿小跑进了琉木大殿。苓怕留下泥泞的脚印被菊发现,进门之前特意脱下鞋子,光着脚丫提着鞋子走了进去,可才刚推开外间花厅的门就听到芩在套间里喊她的名字,苓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快步穿过花厅掀开套间的丝账走了进去。
掀开丝账的一刻,苓真真切切又听到芩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一惊,绕过屏风站定观望,一眼看见那个让她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芩正倚靠在床头,一脸焦急的望着她。
‘这?难不成他知道我要来??’
苓直愣愣的站在屏风前一脸的惊讶,她浑身湿漉光着脚丫,两手还各提着一只泥泞的鞋子,看上去滑稽不已,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淌下来,滴滴答答落了一地。苓错愕的望着芩,这尴尬的一幕与她之前设想了无数次的激动人心的重逢场景完全不同,原先准备好要说的话也压根儿没有派上用场,此时此刻苓只觉得脑袋空空,眼前发白。
“快过来!”芩的声音透着急切。
苓傻愣愣的走到芩近前,被他一把拉住,苓吓得一松手,两只鞋子“咚咚”两声掉在地上,地上顷刻留下两个清晰的泥水印儿。
“这样的天气,你怎么跑来了!淋病了怎么办!”芩边说边用早已准备好的手巾为苓擦拭一头一脸的雨水,这是芩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苓说话,他不怒自威,看似责怪,眼中却流露出疼惜的神色。苓偷眼看他,心中忽然暖暖的,心中刚刚差点被雨水浇灭的小火苗又猛地燃烧起来。
“我。。”苓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顺从又楚楚可怜。
“快把湿衣服脱了,披上这个。”芩边指了指一旁的毯子边侧过头。“快脱了,别着凉,我不会看你的。”
苓惊讶的望着芩,发现他好看的侧脸竟微微泛起了红晕,心中不觉好笑。‘我还没害羞,他倒先害羞了。’
湿溻溻的衣裳冰凉的贴在苓的身上,不断地吸收着她体内的热量,刚才还没觉得冷,经芩这么一说,苓忽然感觉周身好像一下子变得刺骨冰冷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快速脱下湿透的衣服,伸手拿过柔软的毯子裹在身上。
“快点上来!”芩转过头,眼中满是柔情。
这下轮到苓脸红了,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滚烫。
“快上来,着凉了就糟了!”芩催促道。
苓踩着冰冷的地面,只觉得凉气顺着脚底心直往上窜,真冷啊!一咬牙,干脆上去吧!来不及多想,苓裹着毯子笨拙的翻上了芩的床。
芩的被子里好暖和啊!苓红着脸半躺半靠在床内侧,她伸开腿,谁知冰凉的脚趾却不小心触碰到了芩的身体,她慌忙触电般缩了回来,可才那么一刹那,芩的体温却已传遍了她的全身,要不然苓怎会感觉自己的全身就像要燃烧起来一样燥热不已呢?!
芩在一旁继续为苓擦拭头发,苓窘的浑身发烫,感觉自己的脸就像烧着了一样,头顶都要冒出滚滚热气。
“苓儿,你的脸怎么那么红,难不成发烧了?”芩关切的伸手往苓的额头上摸去,温润的大手带来的奇妙触觉让苓感觉一阵心神荡漾,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脸更红的离谱。芩摸摸苓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之后继续为她擦拭着头发,等到头发差不多擦干了再一看,苓的样子可笑极了,她满头乱发像个小狮子蜷缩在角落里,无辜的小眼神儿呆呆的望着芩,既滑稽又惹人怜爱。
“芩。。”
“嗯?”
“你刚才叫我什么?”
芩一怔,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忽的染上一层红晕。他刚才一急,明明喊了她一声‘苓儿’,这个亲昵的称呼只有十分亲近的人才会叫,忽听苓这么问,芩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不好意思的笑笑,尴尬又不知所措的抬起手又要给苓擦拭头发。
苓一把抓住芩的手腕,看着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禁感叹究竟是何等精致的人儿才会生了这样一双漂亮的手!苓乖乖的靠在芩身边,一脸沉醉的望着他,眼中波光潋滟。
“我的头发都要被你擦掉了,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吗?”
芩一愣,回身将手巾搭在床棂上,低头浅笑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我怎会知道你要来。。”他边说边给苓掖了掖被角,“以后不许这样,下雨天进出密林不安全。”芩像故意岔开话题,又像责备叮嘱般有些嗔怪的望着苓,一双如水的眸子深不见底。
“可是,可是我想见你!”苓终于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心中所想,她炙热的目光炯炯的望向芩,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听闻苓的话,芩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温柔,无尽的希翼和柔情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流淌着。“我又何尝不是呢。。”
“真的吗?你也想见到我吗?你不会认为我是个轻佻的姑娘吗?”听他如此回应,苓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赏赐,心中一时激动不已。
“轻佻?怎么会呢?”芩捧起苓的脸严肃而郑重。“我从没这样认为过,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最纯洁可爱的姑娘,我,。。”芩欲言又止,却难掩眼中炙热的光。
“你想见到我吗?你还没有回答我!”苓声音微小,有些担心的追问着。
芩握住苓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我想见到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住在我心里了。。”
苓忽然鼻子一酸,“你会永远在这儿等着我的,对吧?”
苓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芩心中一动,望着苓可怜巴巴的样子,芩的一颗心变得柔软异常,他愿意对苓说出一切她盼望听到的话。“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你,永远永远。。”
苓泪盈于睫,心满意足的蜷缩在芩的身边不再说话。芩轻轻抚摸着她蓬乱的头发,阵阵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纷乱的心绪。
几乎半个夏天,苓都是在密林大宅中与芩一起度过的,两人一齐相伴读书、品茶论道、谈天说地,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苓天性活泼,品性纯真,相处久了芩不知不觉也深受感染,感觉自己孱弱已久的身体里也渐渐有了活力。
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更使苓对芩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欲说还休的感情,她好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这感觉是那么美好,心中坦荡又快活,亲密无间又无忧无虑,全然没有一点束缚和顾忌。见到芩的时候,苓会忍不住脸红心跳,见不到他的时候,他的音容笑貌总会不时浮现在眼前,这如此奇妙的相遇催生出了如此奇妙的甜蜜感觉,这难道就是祖母说过的‘从未有过的心动感觉’吗?苓在心中不停的追问自己,虽然依旧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这些“不确定”一点也不妨碍她与芩的相处,喜欢与他在一起便在一起,龙族的女子一向敢爱敢恨,从不优柔寡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