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睁开惺忪的睡眼,一阵宿醉带来的强烈头痛向他袭来,聿只觉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他爬起来在床边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大概因为昨晚已经吐了无数次,胃里早已没有了东西。
仆从见聿醒了急忙端来茶水让他漱口,又拿来冰凉的手巾敷在他的额头上,聿躺在床上却并未感觉有所好转,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刚要吩咐仆从下去,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荃夫人却带着一众女侍走了进来。
荃夫人身着华服,妆容精致,她身后的女侍们手捧各式糕点紧随其后。
“聿,听说你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否受了凉?”荃夫人声音洪亮,透着威严。
聿看到母亲来了,想要起来行礼,却摇摇晃晃挣扎着难以起身。荃夫人见状赶忙俯身坐在床边,轻按聿的肩头告诉他不必多礼,她疑惑的盯着面容憔悴,精神萎靡的儿子刚要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却忽的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喝酒了?”
聿躺在床上,单手遮面,沉默不语。
荃夫人深知聿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这次喝的如此凶猛,必是有事发生,她随即清退了女侍,轻轻抚摸着聿的额头,柔声道:“聿,你心中有什么事尽可以跟母亲说说,为了神族,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聿强撑着坐起来,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母亲,儿子没事,只是连着两晚追捕逃犯太过劳累罢了,昨夜想要睡个安稳觉这才多饮了两杯酒,不承想如此不胜酒力,真是惭愧,不会再有下次了,还请母亲不必担心。”
荃夫人定定望着聿,眼眸清亮。“睡个安稳觉?小饮才能助眠你不会不知,更何况你平日滴酒不沾,却一下喝了这么多,还是跟母亲说实话吧!”
见母亲如此心如明镜,聿也不好再辩驳什么,只是又一次想起前一晚苓说过的那些话,真是句句令他扎心不已。心心念念等待了那么多年的心上人竟然如此决绝的拒绝了自己,她的话真真如当头一棒,砸的聿昏天黑地,聿的胸膛像被掏空一般痛苦难耐,他不禁思忖着,她心中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荃夫人见儿子出神的沉默着,也不好再追问什么,毕竟儿子已经成年,有他自己的处事方式。荃夫人将敷在聿额头上的手巾取下来放在水盆中过凉,又重新敷到他额头上后忽然话锋一转。
“聿,这一次,你有没有对那龙族的小公主表明心意?”
母亲的话像一把利刃,不偏不倚的扎在聿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聿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可终于他还是没能掩饰住内心的痛苦,面容悲怆声音沙哑。
“母亲,我。。我不能和苓结姻。”
“什么?!”
荃夫人一惊,大睁着杏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我和你父亲询问你意见的时候,你不是欣然同意的吗?怎么又更改了主意?难道,你喜欢上了别的什么人不成?”
剧烈的头痛和阵阵的心痛一齐折磨着聿,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表情痛苦的摇摇头。
“不,不,苓她。。”聿欲言又止,“我不能勉强她!”
“勉强?!!”荃夫人好像一下明白了什么,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洁白的银牙咬着红唇,美艳的脸庞因为愤怒而变的通红。
“她拒绝了你?是不是?”
聿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荃夫人气的一阵冷笑,额头上青筋凸起。
“你身为神族的大王子,未来的继承人,深受族人拥护爱戴,你拥有多少人难以企及的权利和力量!可她竟然拒绝你?!简直愚蠢至极!她可知有多少女子爱慕着你吗?这次相见,我看那小公主却如传言中说的那般乖张任性,这一点从她贸然闯入墓殿这件事便可看出一二,结果连累凪也跟着一起受罚,真是无法无天!如今她竟又拒绝了你?!简直是目中无人!一定是被那龙族族长娇宠坏了,仗着自己身份显赫,容貌又美,便如此肆无忌惮!”
聿无奈的望着母亲,他深知母亲向来强势,早已料到她得知此事后定会愤愤不平,但听到母亲无端强加给苓的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后心中却略感不悦。
“母亲,请息怒,这件事本就不可强求,所以,我认!”
“什么?”荃夫人声音尖锐,“难道你已打算就此放弃了不成?”
聿怔怔的望着母亲,一时无言以对。
“你必须与她结姻!”荃夫人厉声道。“只有这样才能巩固你的地位!有了龙族的协助,你才能成为东方大陆真正的王者!那时你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荃夫人激动不已,眼中难掩欲望的光芒,她似乎比任何人都强烈的憧憬着那一天的到来。
聿错愕的望着母亲那张野心勃勃的脸,满是诧异。“母亲,我不可能也不想成为东方大陆的王者,在这片大陆上,三族是完全独立平等的,我根本不想去制约他族,更不需要借助龙族来巩固什么地位。”
“别幼稚了!”不等聿说完,荃夫人便愤怒的打断了他。“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你与你那软弱的父亲一样无能!三族从来没有真正平等过,人族那群贱民不论能力,体力还是智力上都无法与其他两族相提并论,他们生来就该被奴役!如果当初神族和龙族的先人们没有优柔寡断而是略先统治了他们,就不会有现在人族屡屡进犯的后患!”
“可是那样做必然会挑起战争啊母亲,我怎能在东方大陆上燃起战火呢?!”聿明显有些愠怒。
荃夫人平静的望着聿,半晌,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战争永不可能停止,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表面上的波澜不惊永远不能掩盖水底的暗流汹涌,你的父亲是指望不上了,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聿惊讶的望着母亲,他知道母亲一向崇尚权势,但他没有想到,母亲竟还有着如此可怕的野心,他错愕的望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小的时候聿便察觉到自己父母的不同之处,与别家的严父慈母相反,他们的父亲焱为人宽厚,待人和蔼,但母亲却严厉苛刻的出奇,小时候他们兄弟俩甚至一度惧怕见到自己的母亲。聿明白,一切都和自己母亲的身世有关,荃夫人出身于神族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生母很早便去世了,她在继母的奚落和旁人的蔑视中长大,尤其是家族的渐渐衰败让她早早便感受到世态的炎凉,那样的成长环境让她对于身份和地位萌生出无比强烈的欲望。她为了家族的声誉毅然决定进入巫社终生侍奉神明,有可能是神明见她可怜,亦或是命运使然,让她遇到了当时的神族王子焱,才成就了今天的荃夫人。但欲壑难填,当荃夫人拥有至高的地位后自然而然又对权力产生了无穷的渴望。
聿很是反感母亲的观点和言论,同时他又深深的同情母亲的际遇,他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半晌,荃夫人表情复杂的望着儿子冷冷道:“收回你刚才说的话,我会帮你得到她!”说完,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