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人高马大的壮汉正是那日从神族地牢逃走的人族首领戈。苓惊恐的盯着他看上去颇为怪异的脸,那道丑陋的疤痕在烛火的映照下清晰骇人,叫人不敢直视。
苓心惊胆战却怒火中烧,“你为什么要抓我?宸呢?!我弟弟在哪儿?!”
戈默不作声的盯着苓的脸,半晌发出不屑的笑声。“哼哼,是你闯入人族在先,却还理直气壮的问我为何抓你,这岂不可笑?”
苓被说的哑口无言,干瞪着眼气呼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个白面少年是你弟弟吗?我早已将他放走回去送信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伤害你,我给你父亲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他肯来谈判并同意我们的条件,我便即刻放你回家。不过今日已是期限的第二天,只剩下明日一天的时间了,看来你父亲好像并不着急救你回去嘛,哼哼。。”
“条件?什么条件?!”苓狐疑的瞪着戈,厉声呵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休想威胁我父亲!!”
“威胁?哈哈哈,你们看,龙族的公主竟然如此抬举我们!”戈语气讥讽,惹得身后三个头戴面具的守卫也跟着一阵冷笑。
“我不想威胁任何人,我只要你父亲同意我的条件!跟神族一起同意我的条件!终止人族永无休止的献祭!”说着,戈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咬牙切齿道:“你是神族大王子的未婚妻,我想神族应该不会狠心不顾你的安危吧!”说完,狰狞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
苓直听的一头雾水。“什么终止献祭?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苓心中烦躁忍不住大声责问。
戈冷笑,“阴谋诡计?我们人族做事向来坦荡,从来不会卑鄙行事,更谈不上什么阴谋诡计!”
“那你为什么拘禁我来要挟我父亲?这就是你们的坦荡行为吗?”苓借机抢白道。
“这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相比我们的做法,龙族和神族的做法才是狠毒之至!”戈声音低沉,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不许你污蔑龙族和神族!”苓义正言辞的反驳道,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戈死死盯着苓,半晌略带狐疑的试探道:“难道你这女娃娃真的不知道你父亲他们干的勾当?”
“呸!”苓使劲啐道,“你少胡说!”
“那我问你,你可知道每两年举行的祭祀大典,那作为祭品献祭给巨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听戈这么问,苓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屑。“我当然知道,祭品是人族供奉的牲畜,虽然,虽然有些残忍,但是三族中只有人族才饲养牲畜,而且你们平日里不是也会宰杀它们作为食物的来源吗?而且,而且为了东方大陆的和平安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什么?牲畜?!你父亲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吗?”戈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眼如野兽般通红,脸上的疤痕随着肌肉抽动着,显得颇为阴森古怪,他紧紧攥着钢铁般的拳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冲上前去将苓撕成碎片。苓吓得一激灵,不禁坐直了身体,后背紧紧贴在石墙上。
紧接着几声沉闷的怪笑从戈的鼻腔中传出,气氛好似稍事缓和。
“看来你这龙族的女娃娃还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呐!”戈一脸的戏谑,“人族供奉的牲畜?哼,别蠢了!你父亲还真能鬼扯!”
“不许你这么说我父亲!”苓气愤却茫然,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听好了,我今天就将真相告诉你!每两年龙族和神族向人族强制索取的祭品不是什么牲畜,而是人族的幼童!是两个鲜活的生命!”戈咆哮着,鼻息粗重,两个拳头攥的咔咔作响。
戈的一番话让苓一时间难以做出反应,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幼童?。。你说祭品是人?!你胡说!”苓瞪大眼睛震惊的无以复加。
“我胡说?哈哈,那你倒是说说看,若是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抓住你来要挟你父亲?”戈冷笑道。“这么多年来,人族一直按照古老的盟约供奉幼童,祭祀大典之前,适龄的孩子都要参加抽签仪式,抽中之人便会作为当年的活祭品被献祭给巨龙!”戈声音悲切,眼圈通红。“对于那些抽中献祭的家庭来说,这一切宛如灭顶之灾,父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带走却无能为力,你能想象那种骨肉诀别的无助和绝望么?!。。。”
好似早已出离了愤怒,说着说着,戈忽然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语起来,眼中满是悲伤和酸楚。
“我的妹妹就是几十年前的活祭品之一,妹妹被带走后,母亲禁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心有不甘的父亲则带着几个人偷偷去救妹妹,后来他和那群人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们是被巨龙吃掉了,也有人说他们是被两族的侍卫杀死了,总之整个家就那么垮掉了。。”戈难掩悲戚,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苓捂住耳朵,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抗拒再听到戈的话,但记忆却冷不防一下将她带回了模糊的小时候。
随风摇曳的昏暗灯影下,年幼的苓曾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吸引着走进一间空旷的房间,房间里侵肌透骨的阴冷体感填满了她年幼的记忆。记忆中,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箱子四周开有几个窄窄的通风口,从里面隐约传出轻微的好似哭泣声的响动。年幼的苓忐忑又好奇的慢慢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却被突然出现的父亲及时制止住,父亲告诉她,木箱里装盛的是人族献祭的牲畜,很是凶猛。懵懂的苓告诉父亲她听见里面好像有人在哭,父亲听了笑着摸摸苓的头将她抱起,伏在父亲宽厚的肩头,苓忽然觉得很困,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她听见父亲温和有力的声音告诉她,一切都只不过是她做的一个梦罢了,现在,她要继续乖乖睡觉了。。后来,苓渐渐忘记了这整件事,偶尔想起模糊的片段,也只是把那零星的记忆当成是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罢了,如今戈的一番话又让她想起了那如梦似幻的过往,苓疑惑不已的回忆着往事,分不清那些记忆的碎片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彻底糊涂了。
苓泪眼模糊的望着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里面关的明明是牲畜!”
“哼!也许在你们看来,我们本就与牲畜没什么两样吧?!”戈恶狠狠的挥拳砸向墙壁,咚的一声,直砸的苓心头一颤。
“自古以来,你们两族便一直把人族当做劣等民族看待,我们不如你们天赋异禀,甚至连寿命也比你们短很多,但我们却从未懈怠,一直在倍加珍惜的努力活着,我们敬畏生命,珍惜上天赋予的一切,世世代代自给自足,平凡却快乐。几百年前的屠龙大战结束之后,我们本以为终于可以迎来好日子了,可委曲求全的大首领却与龙族和神族达成了不平等的祭祀盟约,从那以后你们两族便迎来了真正的和平,但对于我们人族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戈悲愤不已,亘古至深的愤恨从他的双眼中喷薄而出,但更多的还是难言的痛苦和巨大的悲伤。
“人族的和平从来就没有真正到来过,血淋淋的盟约是每个人心头的一根刺,我们不愿也不能再这样苟活下去了,所以我们拿起武器奋起抵抗,人族宁愿战死也不愿再用我们的骨肉去为你们换取那虚假的和平!几百年过去了,当初的大首领早已死去,这不平等的盟约也早就应该终止了!”戈字字铿锵,语罢竟泪流满面。
苓被戈激愤的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她泪盈于睫的望着眼前这情绪激动的红面大汉不禁心乱如麻,戈则盯着面前这位看上去好像完全被蒙在鼓里的龙族公主表情复杂。
苓被戈利剑一样的目光盯的无处躲藏,她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仿佛害怕被他那锋利的目光所刺伤。
正在这时,房子外面突然传来阵阵骚动,里面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寻声望向窗外。透过狭小的窗子,苓看到房子外面火把晃动,紧接着从外面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族的守卫,他神色慌张的来到戈面前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戈听后神情大变,瞥了苓一眼后便带着守卫们转身走出了石头房子,只留下苓一个人坐在墙角发呆。
此时此刻,苓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插进了一根棍子在不停的搅动着,直搅的她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她的心中空荡荡的,戈说过的那些话在她疼痛难忍的头脑中不停地回响着,苓再也忍不住,倒在干草堆上嚎啕大哭起来。
石头房子附近的树林中,重重火把将漆黑的树林照的亮如白昼,十几名手执武器的人族守卫正在紧张的搜捕着什么,就在刚才,有守卫在关押苓的石头房子附近发现了一名黑衣暗使,这让昏昏欲睡的守卫们都不禁警觉起来。暗使是暗夜中潜入的使者,或前来探听机密或伺机进行刺杀活动,来势汹汹十分危险,所以刚才戈在听到守卫报告后才如此急切的出去查看。
那暗使身着一袭黑衫,黑纱罩面,本来可以轻易的混入夜色之中逃走,但无奈人族守卫太多,明晃晃的火把照的他几乎无处遁逃,在戈赶到之时,那暗使已身中数刀滚落树坡不见了踪影。戈四下查看后俯下身,用手摸了摸粘在草地上的血迹,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黑暗的树坡下,那黑衣暗使正匍匐在草丛中咬紧牙关,眼看手执火把的人族守卫渐渐走远,这才从草丛中爬出来,跌跌撞撞的往西北方向的树林中跑去。过不多时,从树林中飞奔出一头壮硕的巨角雄鹿,它扬起四蹄一路狂奔,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