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海被忽然叫上游轮，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本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游轮计划，十点钟左右，都已经是快要睡觉的时间了，他接到了老马鬼的电话。

“很快会有组织里的人带你出来，车和船都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马上出发，到游轮这边来。”

然后，五分钟不到，组织里一个男生就带着他，出门开了一辆车，往码头的方向而去。到了码头，一辆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小游艇，在他上船之后，呼一声就往海里冲去。

陈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这事情一定很急。因为他从车和船的速度上，能感觉得出来。

搭车和搭船的过程自然很无趣，陈海中间还睡了一觉，但当他终于在凌晨三点多钟来到游轮上的酒店房间时，老马鬼竟然还不睡觉，他在陈海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什么事情呢？您找我来……”

陈海才刚开口，老马鬼就开口了。他先把会长要召见他的事情说了，也把这游轮过生日的活动大概给说了。最后他认真地叮嘱道：“你一定不能跟会长说，你是今晚被紧急找过来的。”

“为什么呢？”陈海这样问着的时候，老马鬼却不懂怎么回答了。

他肯定不能说，因为我觉得会长重视你，所以我要打压你。因为你还小，所以肯定不能让组织里的资源过多地倾重到你的身生。这本就是在社会上混的常识。

他想了想，说道：“因为我们这么多异能者，在游轮上组织活动，肯定是有点风险的。万一被警方抓捕什么的，也不能害了你这刚进来的小朋友。这种活动，风险太大了，所以，我就决定让你在家里，先静养着了。”

他又叮嘱道：“明天你见到会长了，一定不能说这事。你就说你是刚开始就跟着上船的，并且已经在船上玩了两天了。你知道没有？”

其实陈海还这么小，真不习惯要撒谎去骗别人。但是呢，眼下这个状况，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估计今晚是不用想睡觉了。他最终仍是答应了下来。

老马鬼又啰嗦了好一会儿，讲组织怎么重视陈海，讲他准备怎么用心去培养他，讲他们的计划和未来。但在陈海看来，这些都是很虚的东西。老马鬼现在大半夜的，给自己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他好像这么讲着，只是要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吧。陈海这样想。

老马鬼说了好一会儿，最终，可能他也困了，才结束了这漫长的谈话。

陈海原本以来，在老马鬼走了以后，他可以上床就睡着了。但事实上，他躺到那洁白而坚硬的床上，盖上那舒服的被子，在清爽的空调之下，他却没怎么睡着。

他以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会走得很开心。

但他，却莫名地想起了以前的人，以前的事。

因为夜已深了，明天他还得去见会长，所以他一定要休息好。他闭着眼，就算睡不着，也让自己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休息。可不能明天带着一个黑眼圈去见会长。

但他，却莫名地想起了跟哥哥两个人，在家里玩各种各样的游戏的样子。

他们在狭小的家里玩抓迷藏。

他们拿着羽毛球在家里打，有一次把球拍仍得飞了出去，打到电视上，后来被骂得好惨。

他们背着爸爸妈妈，用省了好久才省出来的零用钱，拿去商场的游戏机房那里，看了好半天，然后才算计着玩了几个俩兄弟喜欢的游戏。为了节省游戏币，他们决定，一个人玩的时候，另一个人先看。这样就可以感受到更多的游戏了。

他们俩为了抢一辆玩具车骑，后来把玩具车弄坏了，又被爸爸骂了一顿。

还有午休的时候，两兄弟不想睡觉，趁爸爸妈妈睡着之际，两人偷偷睁开眼，用表情包在作无声的交流。

后来被发现了，又是被一顿训。

总之，就是那些琐碎的、平凡的，甚至是有点穷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车祸，他们应该可以成为平凡而又幸福的人吧。

现下家里，如果这次自己不能发达，靠自己赚到的钱来养活这个家的话，那以后的日子，一定越来越难走的。

对，没错。这一切，都要靠自己在这里混出名堂来，混到足够的钱为前提。

自己的家境，是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他是没有条件像普通人那样娇气的了。陈海，他对自己说，虽然在外打拼的日子很辛苦、很心酸，但为了爸爸和哥哥，为了天上的妈妈，还是努力吧。

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已流出了泪来。泪打湿了枕巾，但这些都已无所谓了。因为现在在这个黑乎乎的小房间里，又没有人能看得到他的软弱和疲惫。他倒是可以大声地哭出来，哭个痛快。

但明天毕竟不是休息的时间，明天十点，他还要跟会长碰面呢。总不能黑着眼圈，一脸疲倦的样子去见会长。

他强迫自己要早点睡觉，但越是这样，他却越难睡着。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异能者来。那个哥哥派来找自己的异能者。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哥哥那个大笨蛋，能找到那么厉害的异能者来愿意帮忙，一定做了很多的努力吧。那个笨蛋，其实我很安全好吗，根本不用担心呢。

他决定，下次再碰到那个用冰系异能的异能者的话，一定要让他帮带一句话，让哥哥和爸爸不要担心了。

他在迷糊之中，好像天都已经要亮了。他似乎是闻到了家里床被的那种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爸爸、哥哥和陈海他自己三个男生的体味的味道。说实话，以前在家的时候，觉得这味道并不太好闻。陈海连自己的一张床都没有，他常常让爸爸多洗一下被子，拿出去晒晒太阳，然后被子上就会有那种阳光的味道。但爸爸的身体却不太好，所以他跟哥哥也不敢跟爸爸要求这么多。

而现下，他在幻境中闻到了这种味道。这个味道让他心安，让他紧紧地抱住了被子。

这是家的感觉。

只是这个感觉现在离他太过于遥远，陈海觉得。

如果他的家庭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运转下去，不，如果他的家庭能达到一般农村家庭的生活水平，他都一定不会走这条路的。他一定跟哥哥乖乖地听话，以后考一个一般的大学，再出来以后，做个小学老师之类的没什么前途的职业。只要能平平淡淡地生活，跟家人在一起，那他觉得就是挺好的人生了。

但……人生其实并没有那么多选择。

家里的情况，他再不走这一步，前面可能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逆境之中，他还庆幸上天仍给自己开了一扇门。好歹上天还让他成为了一名异能者，他的天赋，是组织里看上他，并愿意给他在这里赚钱机会的根本。

他深深地明白组织的冷漠。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那你就会被扫地出门。

喔，不，也许不是组织里，而是社会上，都是这样冷漠的吧。陈海这样想着。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砰，砰砰，声音一声比一声要响。

“还没起来吗，陈海，已经九点三十五分了喔。”陈海听了出来，这声音是老马鬼的声音。陈海因为没睡好，起了床，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他来开了门，看到老马鬼早就整装待发，手里还拿着一个餐盒。“快洗潄，我知道你是没时间去吃自助早餐了，给你打包过来了。洗漱好你就去吃点，然后就要出发了。十点钟，我们一定不能让会长等我们。”

陈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吧。

他洗了脸，刷了牙，男生做这些事情还是比较便利的。他回到沙发上，正准备开电视看一会儿，边看边吃早餐，老马鬼则训道：“先别看了！回来再看。抓紧时间。一会儿回来了，你从中午看到大半夜，都随便你看。”

陈海吐了吐舌头，照办了。

他知道，如果是在家里的时候，他要看电视，爸爸肯定会说他一嘴，说看太多电视不好，影响视力。而且多看电视，人会变笨的，这对他以后的工作生活是不利的。然后，爸爸会说了一阵子，最后仍是让他看一集动画片，道：“多看了不行哈，看完这集，就吃饭去玩会儿去了。”

这老马鬼，根本不在乎他的未来。他和他之间，只是上下级的那种利益关系吧。

带着这样的认识，陈海觉得有些心酸。

吃过早餐以后，老马鬼带他去见会长。两人先是从房间出来，沿着红地毯，往电楼那边而去。

路上，老马鬼说道：“昨天晚上交待你的话，还记得吧？”

“嗯，记得。我会说我是第一天就跟着上了油轮，然后在游轮上玩了两天，今天才被安排来跟会长单独地报告。”因为被念过太多次，陈海都快要倒背如流了。

老马鬼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两人进了电梯，他熟练地按了一个楼层的按键。电梯门打开之后，他带着陈海，走到了门前。

陈海以为他要敲门，谁知，老马鬼却静静地站在门前。他转过头来，将手机上的时间给陈海看了看，轻声说道：“还有五分钟时间，等到了点，再敲门进去。”

陈海眼睁睁地看着老马鬼在这门前站了5分钟，他甚至连走动都不敢走，生怕弄出什么声音，吵到了里面的会长本人。

陈海想，现在，也许就算有屁的话，他也只能轻轻地、无声地放出来的。

时间终于到了，老马鬼轻轻地敲响了房门，过了一分钟左右，里面才传出一声：“进来吧。”

老马鬼推开这间总统套房的门，带着陈海，进去了。

韦我独尊仍是在那个整面墙大的玻璃窗旁边，但这次他是站着，并没有坐下。现在，他是一米九的韦我独尊。他披着红色的斗篷，站在那里。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的脸部只是一片黑。他的脸已经深深地藏到了那斗篷的大帽子的深处。别说其它人了，就是常常有机会跟他接触的老马鬼等人，也没机会好好看清他的脸。

他们只是认得出会长的那身红斗篷，认得出他的声音，还有他那强势的为人做事风格。

既然会长没有坐着，那老马鬼跟陈海也当然是没有坐下来的可能。他们站在房间的中央，两人都有些局促。

老马鬼把自己的腰杆尽量挺直，虽然他也不喜欢这样做，但他觉得，这样会让他显得更像一个“忠诚而勤快”的人。这是他想尽量在上级面前村立的形象。

他也很好奇，韦我独尊要把陈海找来，是要具体部署什么事情。但韦我独尊却发话了。他说道：“老马，你先回去吧。我跟陈海谈谈，回头我会让我送他回去的。”

“是。”

老马鬼用着平稳的语气说着，可他的心里的声音却大得很。凭什么要让我先回去呀？难道以我的身份，连在旁边听一下，都没有资格吗？

他只能懊恼地走了出来，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到陈海的房间门口。他让酒店的前台来帮开了门，进了房间里。他现在是肯定不愿在自己房间瞎等的了，他只有在陈海的房间里，等待这第一步的消息。

大约一个小时多，房门响了，陈海回来了。

“什么情况？”

年轻人刚进门，第一个瞬间，老马鬼就迫不急待地问道。

陈海楞了一下，随口说道：“没什么。”

“会长跟你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就是问我是哪里来的，来组织里有什么想法，之类的吧。”

“那你是怎么讲的？”

“我就说自己家里穷呀，想来赚钱呀。就照实说呗。”陈海说道，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我没说我是今天才上船的。”

“那他有没有问你？”

“没有。”陈海道，“会长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

“可能他忘记了吧。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问起来，也不懂怎么回复哩。”老马鬼道，“反正，只要你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一定要告诉我。知道没有？”

“嗯。”年轻人清晰地回答。

从陈海的房间出来以后，老马鬼却烦得很。

虽然心情不怎么样，但他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的。今天傍晚就是酒会的时间了，今天还在逐一去核对各种琐碎的细节呢，真该死，要做的事情这么多。他只有一边移步到酒会现场那边，一边在心里生着闷气了。

他肯定有什么在瞒着我。老马鬼这样心想。一定是会长让陈海那家伙不要跟自己说。但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他真的很好奇，但是又没法知道，这样的感觉真的让人很不爽。

他像一个傀儡一样，让这个人做这个，让那个人做那个，但是，当他刚刚把上午的事情做完，准备要去吃午饭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喂，老兄呀，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餐。”电话的那头，是一个长长的、没什么精神的声音。

老马鬼认得这个人的声音，他是四大护法之一，资历比他都还要深的一个家伙。

“死酒鬼，你也知道，我现在忙得要命，哪有时间跟你吃饭。”

“但如果我说，我手上有今天酒会的新的新闻，你会不会想来听一听？”

“什么鬼新闻？”

“是今天晚上的新闻哟，你要听吗？要的话就来甲板上面吧，我一个人喝酒，实在是太无聊了。”

“等我十分钟。我尽量快点。”

老马鬼让人把现场的事情给按计划落实好，然后他让人给他打包了一个盒饭，刚拎到手里，想了一会儿，又让人给多包了一个。他就拿着一个塑料袋，装着两份盒饭，就这么往甲板层那边走去。

这船很大，说实话，就是甲板那边也很宽广。但来到甲板这里以后，他很快就在一个屋顶的地方，看到了那个男人。

这人在组织里的地位也是很高的了，没想到就穿着拖鞋，坐在那样一个屋顶一样的地方。他的手里，只拿着一小瓶白酒，那是小瓶装的那种。看他那样子，应该就是对着瓶子吹了。

老马鬼走过来的时候，他向老马鬼招了招手。

老马鬼只有跳起来，在旁边的柱子上一踩，人继续往上跳。再落地的时候，他已经在老酒鬼旁边了。

没错，这个人的外号就是老酒鬼。他也是极影会的四大护法之一。这家伙呀，在帮派里也不管什么具体的事情，最喜欢喝酒，其它倒没什么特别的。现在，他真不知这酒鬼，找他来要做什么。

“该死的，你这里果然什么菜都没有。”老马鬼把那两个打包的饭盒摊开来，一人面前放了一个，道：“要不是我打包了点东西上来，还真要在你这里饿肚子了。”

这老酒鬼笑了起来。他嘴里喷出来的气味已有些酒气了，看来已经喝了不少。老马鬼看到旁边已经有两个喝空了的瓶子。

老酒鬼笑道：“唉呀，中午嘛，适当喝一点得了。也不喝那么多。”

他笑着。老马鬼心想：都快喝三瓶了，还叫不多吗。

这是哪门子的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