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寒风结束课堂之后，他还在讲台上收拾着自己的课件。但没什么同学上去问他问题，想必是以前也有人上去问过，但他那种人就让别人自己去寻找答案，长期以往，同学们也知道这个老师是不会解答问题的，便也不上去自取其辱了吧。

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状况了。所以他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教具，一切都如同平常。

当他把最后一个文件准备放到包里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却走上前来：“胡教授，你好呀。”

胡寒风心里产生了些许不爽的感觉。他微微皱眉，然后抬头一看，他认出了眼前的少年来。

这人不就是那天开会介绍过的，那个异能学院请来的年轻侦探吗？好像这家伙还是个异能者吧，但胡寒风却不管这些事情。他有点恼个年轻人的出现。

“你是……”

虽然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胡寒风仍是想装作不认识他。

余冰点头，说道：“我叫余冰，是学院里请来协助调查的异能佣兵。那天的介绍会上，有介绍过我了，您有想起来吗？”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证件？”胡寒风仍想刁难一下这个年轻人。

余冰苦笑着，道：“抱歉，我们异能者这个行当，虽然也有什么协会呀之类的东西，但却没有正经的营业证书呢。我们又不是靠国家吃饭的人，干多少活，领多少钱，都是顾主说了算。只要花钱的人觉得值得，我们的工作也便值得了。所以呀，不整那些虚的东西。”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如你所说的身份？”胡寒风仍不依不挠地说道。

其实他那天也参加见面会了，刘院长组织见面会，本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形。但他却假装没参会一样，或者说他假装自己是去参会了，但却没认清坐在台上的余冰一样。

这是一种有点含糊的行为，好像做得不对，但却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余冰也算是老江湖了。在长期的佣兵生活中，他也经历了很多这种事情。他说道：“杜老师就在外面，如果你有疑问的话，我们先去外面跟他见一面吧。他会证明我的身份的。”顿了一下，余冰又道：“不过，那样的话，接下来就不是你跟我之间的谈话了。杜老师会全程在场。要知道，他跟我可是大学同学，还同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要谈什么话题而把他吱开，这也不像话。”

嗯，的确是有一番道理的说法。

而且，这个说辞也的确打动了胡寒风。

他说道：“好吧，你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这个时候，刚刚上课的同学们基本都已离开教室。因为他们要马上赶去食堂吃饭，吃完晚饭后，他们晚上还有两节课。而在教室逗留的同学，也都是在后排那里，大声地聊着什么开心的话题，并收拾着书包，准备去食堂。总之，是没什么人会关注到这讲台上的话题的。

余冰想了一下，说道：“有人看到你的三个学生，那天晚上，他们……”

余冰决定单刀直入。

但是，这时胡寒风却制止了他。他把手举起来，打断了余冰的话，然后说道：“我们去旁边的草地那边散散步，可好？”他指了指头顶道：“现在学校对教学管理很严，每节课都是全程录音录像的。”

余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上去，原来在教师位置的头顶，刚好有一个固定在天花板上面的麦克风呢。虽然已经下课了，但万一后台管理的人员没有按时关设备，那这段话就会被录进去了。

余冰跟着胡寒风走，两人从教学楼的侧门而出，这样不会碰到还在前面等待的阿杜。余冰走两步，一回头，在考虑要不要跟阿杜讲。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年轻人心里所想，胡寒风说道：“不会太久的，让他在前面等一会儿吧。”他所说的“他”，自然就是指阿杜了。

两人在学校旁边的草地上慢慢地走着。胡寒风从那草地走到旁边的小山坡这里，到了这边以后，就比较少同学了。

“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胡寒风明明站在草坪上，但他却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也许对于他这样的脑力劳动者来说，每天坐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需要多站立，多走动，以此方式保持自己身体的健康。

余冰也不管这些。他直接说道：“我刚才已经开过头了，有人看到你的那三个学生，他们在那天晚上进去偷了东西。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按照余冰的设想，当他讲完这些的时候，胡寒风应该会有些忌讳才对。

但没想到，胡寒风竟只是像松木一样笔挺地站在那里，然后说道：“那你要去问他们，来问我干什么。”

他说句话，就像是在说“猫是吃鱼的，狗是吃骨头的”这些简单道理一样简单。

余冰有些疑惑，道：“你让我亲自去问他们？”

“对呀，事情若是他们做的，当然要去问他们。他们都已经满18岁了，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问题，他们已经可以自己告诉你了。”

“但是，你不怕他们讲出什么不该讲的事情来？”余冰问道。

“你是觉得哪方面的事情？”

这下反倒是余冰觉得尴尬了。他有些犹豫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呃……我是说……比如科研项目里不该被外人所知道的事情。”

胡寒风冷哼了一声，道：“在我胡某的世界里，做人本就是光明磊落的。我没做过什么自己觉得不该做的事情。至于那些科研项目，那本就是我的工作而已。如果纪律规定是不能讲的内容，那我自己不讲就罢了。嘴长在他们身上，如果他们不遵守纪律，那自然会有相应执法的部门来惩罚他们。”

余冰忽然苦笑了出来。

好像这老头子，说得还真的挺有道理呢。

“那我就直接去问他们了喔？”

“嗯，你直接问他们吧。”

“关于他们三个人，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无论是多琐碎的事情都可以。”余冰觉得来都来了，不问一下好像也没什么道理，便试图再跟这老头子聊一聊。

谁知胡寒风却说道：“我从不在背后议论别人。甚至说，我基本就不喜欢议论和评价别人。我觉得，自己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做好自己的事情，问心无愧，这样就好。人的一生，哪里管得着那么多事情。谁又升官了，谁又加薪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爬得更高，这样的事情别人做了没有，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我觉得这些都没那么重要。”

“那您觉得什么是重要的呢？”

胡寒风好像在回应着一个小孩子的提问一般，冷冷地说道：“死，只有死是重要的。”

余冰有些不太懂他的意思。

胡寒风又道：“人生在世，本来就是生出来以后，持续活着的几十年时间罢了。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家庭，我们就这样子来了。至于人生要追求什么，那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自己的体会，硬要给自己加上的意义而已。就实际而言，人就是出生以后，几十年以后你就会死掉。而这段时间你要怎么去花费，去度过每一天，这是每个人自己的权利。所以我说，除了死之外，其它都是小事。谁要每天做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权力。”

余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他本来觉得自己活得就已经够洒脱了，却没想到，这老头子比他更潇洒咧。

余冰觉得自己还得再套套这老头儿的话。

他说道：“那，为什么学院里会有您在争夺科研项目资金的问题呢？”

直到这一刻，胡寒风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动容的神情。

好家伙！

余冰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老猎人，终于抓到了这只老狐狸的尾巴一样，辛苦工作了那么久，终于打到了他心中有所触动的地方了。

可这闪烁的神情也仅是一闪而过罢了。

胡寒风马上又恢复了淡定的神色。他说道：“谁跟你说这种消息的，你就去跟谁了解去吧。我可没跟你说这些事情。”

“那它是不是真的呢？”

胡寒风停顿了一会儿，他似乎是在思索。然后他说道：“没有。”

余冰觉得这个停顿，已经是一种特别形式的回答。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胡寒风看了看表，说道：“我今天晚上还有两节课，如果你还要聊的的话，我们还可以聊五分钟左右。”

余冰道：“对于谁是学院内鬼这件事情，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我没有什么看法。”

“好的，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这时，胡寒风也不啰嗦，就在前面带着路，往教学楼的方向而去。但他走了两步以后，忽然回过头来，说道：“对了，介绍会上，刘院长介绍说你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佣兵，说你已经做过了很多很成功的任务，那你一定会这个现实的社会，多少有些真切的了解了吧？”

余冰歪了歪头，道：“你是说，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吗？“

胡寒风忽然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个形容词不错，我喜欢。“

余冰苦笑着说道：”如果是它的话，那我应该还算有点了解吧。“

胡寒风道：”既然你对这个社会已有所了解的话，那也许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说破了不如不说破。社会上的很多问题，大家心里知道，但不要去戳破它，反而是更好的相处方式。“

余冰冷笑了一声，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是懂的。就像癌症一样，有时你不去处理它，就好好地跟它相处，反而会让你活得更长久些。毕竟西医虽然有用，但它解决问题的同时，也会引进新的问题到身体里。”

“嗯，很合适的比方。我是说，如果你后面查出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话，你可以想象一样，像对待癌症一样去处理它。”这好像是胡寒风给余冰的建议。

余冰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他又补充着说道：“但是，我这人也很怪的，我会考虑别人的建议，但常常不会采纳它们。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是头铁、听不进别人意见、自大而自私的人的话，那我就是这种人了。”

“谢谢，你能考虑一个这个方式，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胡寒风最终把余冰带回了教学楼的侧门这里，他不再进教学楼，跟余冰道了别，向十字路口的另一侧走去。余冰知道，这个方向应该可以通往教职工食堂。教职工食堂的饭菜要更贵一些，但也相对美味和精致一点。以前他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只有每周一次的上机课结束，大家才会去那个食堂吃饭。因为上机的地点离那个食堂比较近，如果回到学生食堂这边的话，那还要走快半个小时，到时菜冷了不说，估计可选择的品种也剩得不多了。

一边想着这些往事，余冰从侧门进入，往正面的方向而去。阿杜正在那里等他。

他穿过教学楼的大堂，这一刻，他旁边行走的都是校园里的大学生。有拿着课本准备要去食堂或上课的同学，也有拿着书包去自习的教研党，还有一些戴着耳机、把自己跟身旁的环境相隔离的时尚女生，更有一些依偎着来学习的情侣。

他们都是那样的年轻，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余冰还发现，这些同学虽然年龄相当，但看起来却差很多。那些男生都像没怎么长大的模样，一个两个傻不拉几的，一眼看起来就没怎么成熟。而那些女生呢，除了大一大二的还明显看得出比较纯朴的味道，到大三大四的女生，已经看起来跟社会上的职场女性没多大差别了。

除了她们的颜值更美、更嫩，在异能魅力上也更吸引人之外，完全看不太出来她们有过多稚嫩的感觉。

这也怪不得，那么多同龄的女生，要去找比自己大五六岁，甚至是近十岁的男朋友吧。在那样子的年龄差距下，也许两人的生理年龄才会比较相当。更不用说经济条件等因素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琐事，余冰走到前门这里，他看到了阿杜。阿杜正在东张西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余冰轻手在老同学的肩膀上一拍。

阿杜这才忽然恍过神来。

“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我还在为你跟他干架干起来了呢。”可能是因为等待的时间有些长，阿杜似乎有点意见。

余冰苦笑着说道：“就那个老头子，还不是异能者，如果我跟他打架还要打那么久的话，可要毁了我一世英名了。”

阿杜倒是抬杠般说道：“你可别看胡老头，那家伙可是个狠人，他已经跑过10个以上的马拉松了。”

余冰一惊。

怪不得，看起来他的身形还是蛮健康的。

原来竟是个运动达人呢。

不过呀，跑马拉松这种事情，还真是符合胡寒风的性格呢。他那种老实巴交的家伙，就该让他不停地奔跑，枯燥地运动，让他搞得筋疲力竭为止，那才好。但说不定呀，他自己也是很喜欢这种锻炼方式呢。若不然的话，跑一次马拉松证明自己也就足够了，何必要跑那么多呢。

余冰觉得，胡寒风老教授，倒是比学院里的其它人要有趣多了。

虽然他很闷，很古怪，甚至连自己手下的研究生可能犯了大错，他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如果那几个人出了事，那肯定会影响他自己的职业生涯的吧。

社会就是这样的，只要你的身上有了黑点，那你这么多年所做的努力，很多都要白费的了。

如果胡寒风真的可以像他所说的那么淡然的话，倒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呢。

在两人晚上又去下馆子吃酸菜鱼的时候，余冰的脑子里还是想着这些事情。

直到阿杜说道：“喂，这馆子可仍是当年的馆子，这老板也还是当年的老板，这么些年手艺也是没变的。我虽然在学校住，但也不是天天来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你不再不动手的话，我就不管你了。”

两人现在所在的小店，是一间大学时就已经光顾过的饭店。老板是出奇的好人，以前那个年代，他这边竟推出半条鱼的酸菜鱼火锅，一份15元。余冰记得，以前他们可是有4个男生来吃这么一锅，虽然鱼肉是少了点，但吃点鱼头什么的，也是够下饭的了。

再说了，这老板还在里面下了很多酸菜，还会送一份青菜，饭更是随便吃，所以，以在学校都要3块钱吃一顿的当时的物价来说，4个人凑出15块钱就可以出来下馆子，真是再实惠不过的事情。

当年的时候，众学生们发愁的不是如何拿出这每人的4块钱，而是如何去凑够4名想吃酸菜鱼的同学。

当然，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

现在都工作了，钱也没那么缺了，余冰跟阿杜当然可以两个人点一条完整的鱼，并且爱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了。

可是这好菜上来以后，余冰竟像失神一般，在想着那胡寒风老头子的事情，阿杜便提醒着他，要开吃了。

余冰说道：“得，你别还想像当年一样，大家一起出的钱，你吃了老多的鱼肉，占我便宜呢！开吃！”

两人各自把家庭杂事放开，然后对着面前那条大鱼，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