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么?最近这边有股匪伙!”
“嘁,现在这世道,哪里没有匪伙?无非是没成气候罢了,不过泓州这边应该还算好的,听说前些日子孙大人调来了粮食,准备组织复耕呢。”
“复耕?哪有那么容易组织起来啊,把运河连起来才是泓州的重中之重,郡守巴不得把去复耕的人都拉去修运河呢。”
这两个小吏来到了一座田庄的门口,两个小厮把他们接引进去,两人来到田庄的大堂,看到了面前田庄的主人。
“恩老爷,郡里要来征粮征丁。”
“要多少?”
“郡里的意思是酌情给,不过。。。”两人看着面前的老爷“太少也不太好吧,恩老爷您想出多少?”
那个男人想了想,随口道“粮食一千石,民夫十个,多了,本庄出不起。”
两个小吏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两个人微微皱眉“大人,这个有点少吧。一千石粮食。。。”
另外一人则直接开口道“老爷,我们会向郡守禀报的,还请您珍重。”
说着,两人离开了田庄,而那位老爷则低声朝旁边的人说道“去联系一下吴头领,这次的,可以动手了。”
“了解。”
两个小吏走在路上,朝着江南郡城的方向骑着骡子走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毕竟郡守给他们派的任务是从各个乡绅地主那里征来丁壮粮食修运河,而这恩老爷的庄子,有千把人的一个庄子,居然只出十个民夫还有一千石粮食。
两人皱起眉,不知到底应该怎么给郡守交差,这修运河可是本地的望族,安家的大事情,如果真的让京城的安老太爷知道了,那恐怕没人有好果子吃。
就在两人不断叹息的时候,他们发现路边出现了一个格外奇怪的人。
一个挎着兜子,手中拿着两块竹板的叫花子。
他看到两人,急忙凑到旁边,打起板子来,刚要开口唱,两人嫌他烦,从怀里随便找出一块碎银丢给他“去去去,别给我俩添乱。”
“哎,好好好,谢谢二位爷,”那花子直接钻进了树林,眼看就没了踪影。
两人走在路上,彼此又攀谈起来“说起来,听说最近这一带有个匪伙,专门劫出门的官差。”
“啊?谁家的匪伙胆子这么大?”另外一人皱起眉“劫官差?那他们也不怕郡里动手清剿他们么?”
“清剿?想太多了,咱这种小吏,说是府中的人,但是吧,咱自己都清楚,咱就是个贱役。”其中一个小吏苦笑着说道“咱这样的人死了,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草丛中传来了一阵窸窣声,他们扫视着远处的山坡,隐约间看到了许多攒动的人头。
“操,不会这就撞到了吧,”其中一个小吏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我不想死啊。。。”
话音未落,丛林中的暗处冲出数十人涌向两人骑着的骡子,把两人团团围住,而其中比较壮硕的几人直接把两个小吏从马上扯了下来,然后众人手中拎着短木棍,乱棍砸在他们的脑袋上,眼看就没了气息。
沈益和林得胜从林子中走出来,自从众人离开了西江郡之后,很快就来到了江南郡。在这里修了座小山寨,然后把盟县庄子里的各种人和东西,都尽可能地转移到了这边。
“吴大,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吴大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依旧是刚刚那身叫花子的衣服,看着地上的两个尸体“拖走喂狼吧,骡子咱牵走,衣服扒了。”
“吴大,咱这个月劫了七八批官差了,真的没问题么?”林得胜看着吴大,心中有些忐忑,他显然对盟县那件事有些耿耿于怀,对于袭击官差,还心中忐忑得不行。
吴大笑着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这种到野地里办事的官差,我们伪装成被狼吃了,很正常,而且现在很多事情也都已经迈上正轨了。。。”
“行,那今天就先回大寨那边吧。”
如今,整个匪伙实际上的头领已经变成了吴大,而沈益和林得胜也已经变成了他的辅弼,虽然林得胜现在名义上仍是整个匪伙的头领就是了。
三人回到寨子里三人的书房,沈益打开了面前的账本“最近附近几个庄子的钱粮都已经交上来了,吴大定的法子,还挺靠谱的。”
吴大笑着摆手“别别别,只不过是我第一个想到而已,我知道郡里征丁征粮这件事,便想着这江南郡地中已经没有农人和粮食了,那他们只能找到各个田庄的主人,去从各大田庄中征粮。而如果我们在路上就埋伏杀了这些派遣到各个田庄的小吏,那也就是帮各位庄主解了麻烦。。。不过,我们到底还是得找一条能自给自足的路,咱还是得在山里自己开垦种地。”
两人都纷纷点头,沈益此刻已经正式变成了他们这群人里的账房“现在咱收到的钱,在郡里不太好花,款子太多,一次花出去恐怕要让官府盯上。。。”
吴大微微皱眉,他作为一个叫花子,平时倚仗的,就是个消息灵通,而此时,他突然心生一计“这样,二位,我去城里一趟,街头巷尾听一听,问一问,尽可能和城里人牵线搭桥,看看咱手里的钱怎么花合适,好吧。”
两人看着吴大,也都纷纷点头。现在这个三四百人的小群体,基本上唯吴大马首是瞻。之前的盟县之战已经将林家兄弟的名声败坏个干净,而沈益和其他几位小头领,也不过是和林家兄弟关系比较近而已。
但是吴大不同,他作为一个曾几何时在州城里乞讨的叫花子,一方面口才不错,另一方面,也算是个耳听八面的主儿。脑子比很多人都好使,像这“拿乡绅钱财替他们消灾”的主意,也就是他提出来的,由他去城里,自然再合适不过。
不过他倒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一个什么身份进城,思前想后,到底还是决定,伪装成一个老农。
吴大穿上农夫耕地的粗布衣裳,扛上扁担,担子里装一些青菜,不占地方还方便藏东西。然后挑着担,便一路朝江南郡郡城走去。
自从孙正然来了之后,周围的许多村子都已经重新开始开垦土地,重新插秧。东海郡的粮食,完完全全地救了江南郡的散户农家一条老命。
吴大叹了口气,心想,孙正然如果真的不管军队,恐怕真的是一个好官。但是那天,他和无数平民士绅冲出城,看到的那一幕,绝不是一个能够组织复垦的“好官”做得出来的事情。
那可是完完全全的一场虐杀,完全没有半点朝廷命官对于本地乡民的情面,几乎所有人都被当成了乱党。而孙正然,那个一眼就能看出的一身华丽铠甲的老将,像是阎罗恶鬼一般,挥舞着武器,疯狂地在人群中扫荡着。
“却说这孙正然,手擎一杆丈八亮银枪,座下青鬃白狻猊,高喝一声,挺枪朝那倭将刺去,而就在此时,倭人中杀出一员高大猛将,人称鬼山田,纵马冲向孙正然。这孙正然不慌不忙,一枪挑起面前那倭将,右手擎着长枪,左手拔出佩剑,只一合就将那鬼山田连腰斩成两段,落在地上,连连哭嚎。后世有诗曰。。。”
他脑中慢慢地浮现起了做叫花子的时候,听到的孙正然的故事,现在想起来,似乎那并不是说书人的夸张说法,如果真的是他那天见到的孙正然,的确可能做出说书的讲的那种奇诡事情。
没多久,他就到了江南郡城。
赶着这个时间进城,倒也不难,因为城中各类吃食都缺得很,他这样挑着两筐蔬菜的人,一进门就有城中大世族的人来收他挑着的青菜,连筐带扁担都买走了,价格也远比平常高很多。两筐加起来也没有二十斤的青菜,居然能卖出将近一两银子。他找了家钱庄,用这一两的小银锭子换了些碎银,找了家酒馆便直接坐了下来。
脚夫、大家的仆役、车夫,酒馆中坐着许多这样的人,有的则干脆靠在柜台边,一边喝一边和旁边的人聊天。
吴大走到柜台前,靠着柜台,朝着那年轻的伙计叫了声“伙计,来碗黄酒,再来碟干果。”
“要什么干果?”那伙计转身拿了个小碗,打开酒缸,从里面舀了一筒酒,倒在碗中,摆在桌上。
没等吴大开口,只见一个白皙素净的年轻人走到台前,直接对那伙计说道“要半碟琥珀核桃。”
吴大上下打量了下这年轻人,见他衣着虽然普通,但是却器宇轩昂,看着像是何处的士绅,又像是不知哪里的官员,总之,不想是一个普通人。
“一碟吧,”吴大直击对那伙计说道“剩下半碟的钱我付。”
那人听了这话,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旁边的吴大,打量起这个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男人“还真是多谢这位仁兄,诶,这位兄台,我看您神色与常人不同,身形也很是硬朗,难道是军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