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他们到那了。”
几乎是午夜时分,清元坐在书房中,手里仍翻阅着已经完成的历法的一部分,就在这时,耳边突然想起了那个声音。
清元双眼瞄了一下梁上,随后打了个哈欠“一共几个人?”
“‘人’的话,只有三个,”那个房梁上的声音刻意地顿了一下“总共,是五位。”
“另外两位不是‘人’的,是什么角色?”清元站起身,拿起旁边的凉茶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啜饮一口“不是什么鬼神精怪一类的东西吧,如果是这类的话,那恐怕。。。”
“不是,但是东海守的意思是,无论是您的计划,还是老人家的计划,都有可能被那两位。。。”
清元躺到摇椅上,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他轻轻地挠了挠鼻翼“你看看能不能和庄赦接触一下,看看那两位到底是什么角色,不过最好的情况应该还是我亲自看一眼。。。”
“你亲自看一眼估计就得动手,按照东海守的说法,一个是十几岁的孩子,看上去像是‘眷属’,还有一个,东海守也不确定到底是什么人,可能的确需要您和她亲自见一面。”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无论如何都不想见你说的那位一面了,”清元苦笑道“现在九州除了东海守没出事以外,其他的几位是不是都已经遭遇不测了?”
“你让我数一下,海北守在住所被分尸,西河守失踪,江右守自杀,晏平守。。。”那个房梁上的声音念叨起来“现在不是空置岗位,而且还活着的,恐怕就只有东海守了。”
“那情况的确不太妙,等今年的历修完,我估计得亲自去看看什么情况。”清元官正叹了口气站起身“辛苦你了,西陵卫那边,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除了你和长青真人以外基本上没人会找西陵卫办事,”那个房梁上的声音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来找你了,我是不是最好离开一下?”
“谁?”
“宋朔生。”
“你不用离开,他反正也知道有你这么个人,”说着清元站起身,打开门,果然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落中,望着天上那缺了一角的月亮。
清元有些意外,按理说梁上那人发现宋朔生来了,通知到他之后,至少应该还有够他走到钦天监大门的时间,但是宋朔生就这样出现在他门口的院落中。
清元笑着走到宋朔生旁边“宋大人好兴致啊,这么晚了,来钦天监赏月?”
宋朔生笑着看向旁边的清元,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个礼“清元官正,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上一次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吧,”清元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朝着石凳微微挥手“请坐,宋大人。”
宋朔生也坐了下来,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叩着“清元官正,最近怎么样?我听说,明年的历已经在做了?”
“的确,现在忙得很,”清元客套地笑起来,打量起宋朔生“宋大人今年贵庚?”
“五十出头了。”
“看着不像啊,”清元笑起来“要我看,您多说也就三十七八岁吧。”
宋朔生听了大笑,拍了拍巴掌“阁下,年轻十多岁对您这样的仙家可不算什么,我记得上次回来,您是七十上下吧。。。现在。。。”
“九十二了。”
“诶对,您也不像一位九十二岁的老人,”宋朔生手中把玩着一件隐藏在阴影中,清元看不清的东西“不说这些了,谈谈正事,阁下,听说您对我们做的事情,不太满意?”
清元听到这话,表情登时阴沉了下来,长叹一口气,望着天空,喃喃道“骆英德,是个好小伙啊。。。”
听到这个名字,宋朔生登时就明白了老官正的意思,手指又开始轻叩石桌“清元官正,您要知道,清明世的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
“您是大掌柜,通商总使,您不做主,还有谁能做主啊?”听到这话,清元笑着追问起来“如果真有一位能代您做主,我倒还真想见见,到底是清明世的哪位?”
“您问我,大抵是全然无用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那个人到底是谁,”宋朔生笑着一摊手“不过,我们可以就你我之间有得谈的东西,好好聊一聊。”
“比如?”
宋朔生试探性地微微向前倾身,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比如,大胤。”
“大胤有什么好谈的?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君明臣忠。。。”
“您自己说这些话,您自己信么?”宋朔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您还在另外几位官正面前读您的那个灾祸小册子呢。”
“谁告诉你的?”清元笑着抿了一口凉茶,眼中精光如同一对箭矢射向了宋朔生。
宋朔生笑着摆摆手“您不必在意,人总是能从各种地方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您既然觉得大胤要不行了,那。。。”他突然顿了一下,随后拍了拍手,朗声道“请梁上君子先离开可否!?”
清元笑着点点头,看着面前的宋朔生“宋大人,您想聊的话题,不管有没有梁上君子,都不太应该聊吧。就算大胤倾颓,四方扰攘,我们也要好好做大胤的官啊。”
“说得在理,不愧是清元大人,明事理!”宋朔生急忙点头,满脸堆笑道“不过如何救大胤,倒是另外一个问题了。我倒是向让陛下试试洋枪洋炮,但是,陛下似乎兴味阑珊的样子。”
“哈哈哈!我知道!”清元突然笑了起来“圣上专注于星象占卜,等到明年太庙大祭的时候,可以再看看龟甲和通天香,看看大胤的国势。”
宋朔生听到这话,表情微微变了变,随后身体微微前倾,凑到清元耳边“老官正,卦象,你真的信么?”
“你什么意思?”清元突然变得警觉起来,他盯着宋朔生那双隐藏在微微眯着的眼缝后面的双眼。他像是一条狐狸,诱惑着他说出些什么不能说或是不该说的东西。
“正序已成,星象无吉。正序已成,星象无凶。”他像是道出了什么亘古不变的至理一般,在清元耳边低语,而清元听到这句话,则浑身上下都颤抖起来。
“这是,她告诉你的?”
“啊?她不是见谁都说这个么?”宋朔生朝后靠去,微笑着看着面前的清元“老官正,我很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我觉得您应该已经知道我怎么想的了。”
“是的,我的确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您知道,我已经活到了这个岁数,没什么期待,就让我这么死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宋朔生收起了脸上的笑,盯着清元的眼睛,像是从那双眼睛中想要挖掘出什么似的,而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笑了起来。
“您的眼睛和您的嘴,可没说出一样的东西,”宋朔生站起身,透过叶隙望着天空上的那轮黄澄的月亮“我等您的答案吧。”
“宋大人为何要等我的答案呢?您应该有很多可以得到答案的人。”
宋朔生摇摇头,看着清元“您的答案是我最为好奇的,因为,您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可能这句话说出来有些奇怪,但是您是仙人,是仙家,”宋朔生低声道“您不是俗人,俗人怎么想,我这些年也都已经见过了,我唯独没见过,仙人怎么想。”
“哈哈哈哈哈!”清元听到这话,大笑起来“仙人,仙人?有意思,我的确有了我的答案,不过这个答案,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宋朔生和清元两人笑吟吟地对视着,过了半晌,宋朔生才算揉揉眼睛,摇摇头“居士,我走了,祝您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