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良见魏胜仍然双眉紧锁,又劝道:“那王捕头若是来分脏钱,定然不会带多人来,再者即便消息走漏,此处无遮无拦,咱们也可闯出一条生路,大哥尽管放心便是。”
听到这里,魏胜终于点头,道:“好,二弟,你留在这里照顾老四,我和老三先去掩埋尸体。”
徐虎愤愤道:“大哥,似这等人,还埋他作甚,不如扔到偏僻处,任凭狗啃鼠咬才解恨!”
魏胜摇头道:“以他们的所作所为,自是死不足惜,不过,这里毕竟临近临安,万一被人发现,也是麻烦,左右一旁便是竹林,咱们就在林子里挖坑将他们埋了,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徐虎不再多说,来到院中,院子里早就准备好了一辆推车,车斗里还有一卷芦席,应该是王顺等人打算用来运送魏胜他们,只是想不到却用在了自己身上。
徐虎将推车推到门口,和魏胜一起,把七具尸体搬至车上,又用芦席遮住,推出了小院。
贾英雄呆愣了一阵,忽的大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越哭越是悲恸,竟抱着被子在床上打起滚来,一边哭,一边号“爸,妈??????”
对于一个出生在现代社会的少年人来说,杀人这种事,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贾英雄内心的惊恐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想到了自己最亲,最近的父母,只是归路何在?因而,他一哭,便再也止不住。
何良明白,一个人心中惊惧,若是能发泄出来,倒是好事,并不劝阻。
贾英雄眼睛肿了,嗓子哑了,一直哭得半分力气也没有,才终于止住,他原本就是豁达之人,再加上这一阵哭号,心中的惊恐倒是减轻不少,使劲擤了把大鼻涕,甩在地上。
何良端来一碗冷水,道:“老四,喝口水吧。”
贾英雄接过,一饮而尽,抹了把嘴,道:“大哥呢?”
“去竹林掩埋尸体,你要不要去帮忙?”何良道。
这也是他用心良苦,生逢乱世,尤其他们这种人,生生死死不知经历多少,若是不能尽快适应,便只有被人宰杀。
“我??????”贾英雄想说不去,可又说不出口。
何良也不逼迫,道:“那你好生休息,我去看看。”说着,下了床,一步一步走出房门。
耳听得何良脚步渐行渐远,屋中灯光摇曳,忽明忽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贾英雄想到,刚刚那七人就是死在这里,他们的鬼魂会不会索命?一念及此,他只觉遍体生寒,屁股好像着了火一样,连鞋也顾不上穿,“二哥,等我!”
魏胜虽不似何良计谋百出,却也是心思细腻之人,生怕被人发现端倪,因而选在竹林最深处掩埋尸身,当贾英雄二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挖出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
魏胜道:“老四,你没事了吧?”
贾英雄勉强点了点头,见推车就在一旁,几次想看,又不敢看,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嗅到一股子古怪气味,似乎有些血腥气,又有些腐烂的气味,若是往常,他或许并不会在意,可刚刚那鲜血喷薄的场景对他触动极大,因而格外敏感。
他仔细分辨,气味是从地下传来,于是,他便东一下,西一下,身子越来越低,开始是低头,慢慢的弯腰,到最后整个人趴在地上,贴着地面,好像一条狗一样,嗅了起来。
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贾英雄便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出奇灵敏,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来。
魏胜三人见他这副怪样,不觉好奇,何良连问了几声,贾英雄就好像没听到。
徐虎心头打鼓,道:“大哥,老四不会疯魔了吧?”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贾英雄忽的一跃而起,一把抢过徐虎手里的铁锨,对着面前一处地方,狠狠铲了下去。
连续几场大雪,土地早已被冻得坚如金铁,贾英雄又从未使过铁锨,不得要法,全凭一股猛劲,一触之下,铲头应声而断。
贾英雄急得跺脚,含含糊糊只是一句“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魏胜心中疑惑,不暇细问,迈步上前,对着贾英雄指着的地方,铲了起来,刚才还坚如金铁的地面,在他的铁锨下,仿佛又成了豆腐,眨眼间,已挖出半尺有余。
贾英雄盯着坑中目不转睛,忽然手指坑中一处,嘴里“啊??????啊??????”个不停,仿佛一肚子话,却说不出口。
魏胜三人转头看去,只见泥土中竟露出半截苍白手臂。
何良道:“大哥,动作轻细些!”
魏胜点头,动作果然轻了不少,随着泥土纷飞,渐渐露出了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尸身早已腐烂,三人心中大骇,还来不及细看,贾英雄忽的又跳开两步,指着旁边一处地方,道:“这里也是,这里也是!”
徐虎抢过魏胜手里的铁锨,又按照贾英雄指点,掘起土来,时间不大,又是两具赤裸的尸身,这次是一男一女,亦是半身腐烂。
贾英雄两眼一翻,干脆昏死过去,魏胜赶忙将他扶住,靠在车旁坐下。
何良心细如发,看出一些端倪,道:“大哥,你看地上。”
魏胜转头看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忍不住道:“二弟,怎么了?”
“刚才老四所指两处,地上皆是插着半寸来长的短木棒,以我看来,竹林就是王顺他们杀人埋尸的所在,这些短木棒就是标记。”何良道。
魏胜,徐虎这才发现,地上每个一些距离,便插着一根短木棒,细细一数,也有十几根之多,徐虎到底不信,又试着挖掘一处,果然又挖出两具尸首,如此一来,何良的推测验证无疑。
此情此景,饶是魏胜和徐虎这样的厮杀汉心头也不住颤抖,十几根木棒,至少也是十几条人命,要知道,这里与战场厮杀不同,战场上,你不杀敌,敌人便要杀你,自是杀得天经地义,可这里却是客栈,面对的也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如何下得去手?
徐虎双目赤红,一声怒吼,拿起手中铁锨对着车上王帅等人的尸身便是一阵乱砍,乱砸。
任由他发泄了好一阵,魏胜才上前拦阻,道:“老三,天快亮了,咱们尽快将尸首埋葬,以免引人注意。”
徐虎回到客栈,找来两把铁锨,何良也一起帮忙,将掘开几处重新掩埋,又特意隔得远远地,挖了一个大坑,将王帅等人尸身倒下,用土盖住,踩得实了,回到客栈安歇。
晌午时分,贾英雄终于醒来,睁开眼,就见魏胜和徐虎坐在一旁,一脸关切的看着他,想要说话,嗓子却好像被堵住。
“老四,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魏胜说着,从桌上端来一碗水。
贾英雄接过茶碗,喝了两口,道:“大哥,林子里有多少尸体?”
“三具!”魏胜向来不撒谎,可为了避免贾英雄再受刺激,无奈破例。
贾英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因为在他眼里,高于一切的生命,却成了猪羊一般的牲口,任人宰杀,忽的,他心中一惊,自己若是不能学会一身好功夫,岂不是也要像那些人一样,急忙翻身从床上爬起。
“老四,你要做什么?”徐虎说着,伸手搀扶。
贾英雄挡开徐虎的手,双膝跪倒在魏胜面前,郑重道:“大哥,求你教我功夫!”
“老四,自家弟兄,毋须多礼,你快起来,大哥教你便是!”魏胜说着,双手架住贾英雄的胳膊,也不见他如何用力,贾英雄二百多斤的身子便被他抬起。
“大哥,咱们从哪练起?”贾英雄迫不及待道。
“晚上再开始吧。”
“为什么?”
“一来,你情绪不稳,二来,刚开始练功,最忌心浮气躁,夜深人静最容易凝神静气。”
贾英雄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屋子里又勉强待了一阵,浑身上下好像生蛆一般,再也躺不下去,干脆到客堂给何良帮忙。
或许是年关将近,也可能是大雪封路,总之,这整整一天,客店里并没有一人进来过,夜幕降临,烟囱里升起阵阵炊烟,那干柴燃烧的气味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
兄弟四人吃过晚饭,上了门板,闲聊了一阵,来到院中。
“老四,先看看你三哥的功夫如何。”魏胜笑道。
徐虎拿起门栓在手中掂了掂,似乎觉得不趁手,抛在一旁,又拿起铁锨舞了舞,还是不如意,转头看见推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一手将车身抬起,脚尖勾起车轴,向上一挑,车轴连同两个硕大的车轮便擎在手中,挥舞两下,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道:“还是有些轻,却也凑合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车轴,车轮全是实木制成,合起来至少也有四五十斤,若说举起来自然费不了多大力气,可若是用来打架,那绝非普通人可以用得。
贾英雄下午的时候,闲来无事,也把这车轴当做杠铃举了几下,知道分量,因此暗暗撇了撇嘴,以为这是徐老三纯心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