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地一片苍茫，今年的雪分外多也分外频繁，陈邻手持木棍踩着齐膝深的雪向山庄走去。他还穿着原衣的伫麻长衫，经过与黑熊的那一战身上这件长衫有好几处已经破损。抬头看看前面的道路，其实也没有道路，他必须先以木棍探路，确认安全才能落脚。

他的身后拖着黑熊皮，熊皮中鼓鼓囊囊，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小花别捣乱！”陈邻轻斥一声，只见熊皮缝隙中钻出一只小脑袋，并且很不满地吱吱叫两声。小脑袋黄底黑纹，在一片油光水滑的黑熊皮上很是醒目，正是那只小松鼠。

来的时候陈邻走了半个多朋才到黑熊洞，那时山中只有薄薄地一层积雪，不似现在以陈邻凝气二层的修为，用两条腿丈量着道路实在太吃力。

距离那日突破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月，西边的太阳在苍茫的大地上撒下金辉。陈邻刚刚抬头，是想看看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休息之地。

他身后的熊皮里还不时传来酣声，那是黑熊的两个熊宝宝。松鼠当日只是进入洞府偷了葱，并没有加害熊宝宝。陈邻当日打坐结束之后，专门进入洞中将两只熊宝宝带出，如今就裹在它们娘亲的大皮中，或许有熟悉的气息，睡地还算安稳。

那根葱已经被松鼠吃光了，当然陈邻也帮了几口。然而不知是那葱药力太差，还是药不对症，不论是松鼠还是陈邻，吃了葱之后，这两天除了满身的葱味，再无其他任何反应。

太阳落山一个时辰之后，终于回到了这片松树林。陈邻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开始在林间穿梭拍打松树，随着积雪簌簌而下，又有松鼠松鸡松子在雪地里出现。

看在小花的分上，其实是松鼠真的不够塞牙缝，陈邻只抓了两只松鸡收集了一大堆松果，然后开始烤鸡。

当陈邻烤鸡的时候，小花就蹲坐在他脚边，看着跳动的火焰中，松鸡身上流下的油脂，小花又开始口水滴溚。对于松鼠可以吃鸡，陈邻已经已经见惯不怪，因为前几日终于捉到一只鸡的时候，陈邻也曾质疑过。当时小花冲陈邻龇了龇牙齿，看到他满嘴的，不似松鼠的牙齿，陈邻当时就心凉了半截。

出身贫寒，进了历州之后又长期生活在最底层，陈邻自认也算见多识广。至少在小花之前，他见过的所有松鼠的牙，与正常老鼠的牙没什么区别。可小花的牙……有谁见过松鼠会上下各长两颗虎牙的，有谁见过松鼠长了满口，精致如人的牙齿的？

松鸡烤熟了，给小花撕下一只腿，然后就见他像真正的松鼠那样。陈邻感觉自己精神有些失常了。小花吃东西，与正常松鼠无异，小小的嘴巴可以撑得巨大，然后将食物储在口中，待饿的时候嘴巴一动就能吃到。

唉，陈邻吃着自己手里的鸡肉时，心中还在感叹着他收了个什么灵兽啊，同时又有些好奇，这小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奇葩。小花这个名字，如他的战马小黑一样，再一次证明了陈邻没有起名的天赋。陈邻只是看小花身上纹络有些令人眼花，就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至于陈森和陈磊，那是三木和三石。如果当时陈邻一闪念间，想起了四字组一字的情况，想来他们的名字一定不是这样。

又过五天，陈邻踩着年点，于除夕正午回到了归隐山庄。

山民们正在准备着除夕晚饭，于忙碌中抬起头时，看到陈邻的回来，让满庄的人都松了口气，至于其身后的黑熊皮，反而不那么令人在意。天坑地界不缺兽皮，陈邻在历州军中的时候，晚上睡觉防潮用的，就是兽皮。

不说天坑三城城主每年都要组织兵力进山狩猎，可以获得大量兽皮。只说百姓家里会饲养的牛、羊、猪、兔等家畜，也可以得到大量毛皮。这也是这些山民家家户户都拥有兽皮，日子却过得异常艰难的最大原因。

在天坑地界，草药比兽皮贵重很多倍，早已被人们所接受。

山民们对两只仍在酣睡的小熊倒很是喜爱，认为好生驯养一阵，待磨去野性之后卖给城里的贵人，定可以得到不少粮食。

直到山民们看到小花，然后认为拿小花去卖的话不值钱，吃的话又实在不够塞牙缝，还埋怨陈邻怎么什么都给带回来了。反正就是认为小花除了浪费吃食，再没别的用处，而山民自己都还不够吃呢。

一番吵囔，令小花鼓着嘴一阵不爽，还不时冲众人龇牙威胁一番。见这些人并不能似陈邻那样，粗略地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几个滋溜，最后停在陈邻肩上不睬这些山民。

“师父，您可知道有一种灵药是葱？”回到家里之后，陈芳对于陈邻出去一个多月，终于修炼到凝气二层并没有多么开怀。轻轻点点头，就算是赞赏了。

眼前师父的气色，比起陈邻离去时更衰颓了些。犹记得一年前在拙政斋初遇之时，陈芳腰背挺拔精神矍烁，那时师父的须发虽然白多黑少，但脸色红润一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样子。

自狗儿死后，陈芳的腰也不直了背也弯了连肩膀都塌了。如今一个月不见，陈芳看起来与房中油灯也似，有一种随时都也能熄灭的感觉。

“葱？”陈芳打起精神看了看陈邻，道：“那是一种没什么用处的灵药。”又看看陈邻肩上，正四处打量着房中家具的小花，陈芳了然一笑，道：“嗯，于灵兽倒有些好处，可以让灵兽变得聪慧。”

“只是这样？”陈邻非常意外，道：“可那只黑熊为了一根葱，竟与弟子拼命。弟子能够突破到凝气二层，那只黑熊可真是出力良多啊。”

“邻儿有所不知，凶兽，哦灵兽随着修为的提高，也会衍生出智慧，但这样的智慧与人相比实在太弱。”陈芳喘口气，抿一口陈邻斟好的茶，缓了一会儿才道：“因此一些独自修炼的妖兽，就想着以灵葱开灵智，这样所得智慧虽然也不算多，只有中年水平而已。但一些天赋异禀者，在灵葱的帮助下智慧一举达到人类顶尖行列也是有的。”

这世间禽类兽类异修，似小花这样与陈邻这个修士为伴者，被称作灵兽。没有认主而独自修炼者，是为妖兽。两者于修仙一途的造诣各有千秋，很难界定谁优谁劣。

“原来如此。”陈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记得弟子随李先生识字之初，第一天李生先给了弟子一捆葱，要弟子隔窗扔出去。现在想想，那就是开聪啊。”

陈芳靠床而坐，有正午的阳光自窗户钻进来，但房间里火炉仍然烧得很旺，令身上有厚厚绒毛的小花很不舒服。陈邻陪着师父说话，并且请教着修炼中的事情，但陈芳精力很是不济，指点陈邻的时候竟频频点头似昏昏欲睡。

凝气二层境上，就可以修炼火球术、风刃术、冰锥术，草缚术、土刺术以及最适合陈邻这个金属性资质的金锥术。陈芳时而清醒时而点头的指点，令陈邻听地很是费颈又提心掉胆，万一他哪一句指点地错位或者张冠李戴了，陈邻岂不是很威险。

五行术法全部熟练之后，可以于凝气三层上，可以瞬间组合在自己身体外形成五行护罩。只是这个护罩实际上没有多大用处，修士的法宝威力稍强还是可以瞬间将护罩攻破。但这个五行护罩陈邻是为了救陈森而准备的，如果遇上韩元化的万箭齐发，陈邻至少可以做到有恃无恐。因为五行护罩于修士没多大用处，世俗界的普通羽箭却很难突破。

师父真的老了。这是帮陈芳睡下，回到自己房间后陈邻的第一个念头。他心中对自己这个师父在感情上很是复杂，不似当初的李先生，纵然曾经打得他左手肿起老高，后来还将他送去的财物隔门扔出，但陈邻对李先生至今敬重。

然而对于师父，陈邻尊重的同时，却带着满满的提防。从他拜师的那一天起，心里就在想着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狗儿。那时他非常气馁，一腔的豪情壮志被韩元化兜头泼了冷水，对未来没有多少想法。只想着能救出陈森，然后确定了他与陈磊安全之后，好像人生里再无其他事情。

那时陈邻对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狗儿，心里并不抗拒，至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陈邻不想成为狗儿！

“小先生！”板牙、岁虎、满仓、大熊和富贵五人，已经在陈邻房中等候多时。各自行礼之后，板牙率先道：“郧阳长史叫李适，乃韩梦龙妻兄。而郧阳司马冯果，是韩梦龙的舅舅。哦，是他的亲舅舅。”

点点头表示了解，韩梦龙是韩元化尚在潜邸时，与侍妾所生。如今韩梦龙的嫡母荀氏的兄弟，也算韩梦龙的舅舅，但板牙注明了“亲舅舅”，那陈邻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据我们打听，韩元化城主其实不允许韩梦龙重修郧阳南城墙。”富贵进了陈邻的房间仍然有些局促，陈邻这里没有太多凳子，富贵坐在小马扎上还是给陈邻一种小心冀冀地感觉。

只听他道：“这一次韩梦龙占了独龙坡大营而郧阳没有出乱子，就是因为他发出告示要重修郧阳城墙，得到了郧阳百姓的支持。”

这一点陈邻了解的同时，对韩元化这个可能至今尚不知道，他的一个搅局粉碎了陈邻的雄心壮志的枭雄有些同情。韩元化将郧阳城交给了长子，却给出了这么一个限制条件，他在怕什么？难道韩元化早就知道，自家的长子不好控制？

至于郧阳百姓支持韩梦龙修城墙，这就更好理解了。论感情，郧阳人不能接受自家当初好好的城池至今一片瓦砾；便是以安全而论，有一道城墙至少可以阻档野兽，或者阻档下一个前来为他们带来兵灾之人。

一道城墙，是郧阳人的安全寄托，也是他们这些年来文治武功的见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