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小人参见仙长！”樗里显也想过不理会陈邻，如今已经身在历州城，比起陈邻，他更有资格说历州是他的地盘。但是想想半个多月前陈邻单人独骑闯大营的威势，他心里一下子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毕竟当时军中的高手如云，箭如飞蝗尚没能留下陈邻，在这并没有多少准备的历州城里，真能一举将陈邻拿下吗？而且更令樗里显感到大吃一惊的是，他在心里竟是升不起一丝对陈邻的抵抗的想法。他不知道这是来自仙人对凡人的，一种灵魂深处的压制，也正因为未知，因此更不敢违逆。

郑墩子和吴四儿还处于震惊之中，他们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尽管有樗里显这个中郎将单膝跪于陈邻面前，目光却始终被小花吸引。

他们没有见过小花从前饮茶是一头栽进茶杯里的。今天小花相比起来终于优雅了一回，他是蹲坐于陈邻面前的矮几上，蓬松的尾巴贴着后背竖起，两只前爪抱着茶杯，然后一口一口地轻啜。

陈邻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单膝跪于自己面前的这个粗豪汉子，心里很是感慨。天坑地界的跪拜之礼，从来只是正式谒见城主或者初次认主时才会发生。似平当初在郧阳城下，且重城主连夜率军进入且淹大营，陈邻前去迎接时也只是躬身了事。

“你认识我？”面对樗里显的参拜，陈邻心中的感慨也只是一瞬而已。

“半个月前小人是右骁卫左副将的麾下，仙长半个多月前所闯的鄂城军大营，正是小人所在营地。”樗里显又一次提到了“仙长”二字，终于令吴四儿和郑墩子将目光从小花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陈邻。

他们相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半个月前鄂城军惨败的消息。按说陈邻应该比这个消息更早进入历州，只是他中途转道回了一趟落溪村，待他进入历州之时，这个消息的热乎劲已经散去。如今被樗里显重新提起，吴四儿和郑墩子重新看向陈邻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陈邻昨晚对陈磊说的话：他能够瞬间让陈磊身上的伤势痊愈！

“你认识我？”同样的话，陈邻又问了第二次。陈邻也有些吃不准，因为正常见礼肯定会带着自我介绍。可樗里显看起来很恭敬的样子拜见陈邻，开口时并没有说他的姓名。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与陈邻相识。

这一次的问话，令樗里显由单膝变为双膝跪地。这是更进一步的表示臣服，因为陈邻的这句话一问出口，樗里显立刻感受到有莫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令他这个三阶武者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小人樗里显，见过大当家！”樗里显当然认识陈邻，但他真不想认识。

两年前在独龙坡战场上，他奉且淹之令为林冲压阵，顺带手的救了陈邻一命。自那之后且淹数次与陈邻见面，由于且淹本身就拥有一身不俗的内力，兼且身处自家大营，樗里显竟是直到陈邻拜入且淹麾下之后，才有限地见过几面。

那时樗里显认为陈邻成为且睿的伴当，日后说不定真能得一块封地，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樗里家族乃历州显贵，有着自己的矜持，便是看好陈邻，也不会腆着脸去巴结。

樗里显最后一次见陈邻的时候，其实更看重陈森，因为那时陈森已经是二阶武者。他带了命令给陈邻和陈森，要他们护好且漓。

“你果然认识我。”相比起有家族为依恃的樗里显，陈邻两年前对于历州高层可是颇费了一番心力。甚至在他的计划里，待拿下郧阳之后，他还想刻意结交樗里显从而借了樗里家族的威势。

“樗里将军如今身居何职，既然你半个月前在鄂城军中效力，如今为何又出现在历州？”陈邻很想直接问樗里显陈森的消息，因为当日郧阳城下惨败的时候，樗里显就在且淹身边，陈邻认为，关于陈森的消息，樗里显知道的应该更多。

但他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怕此时一开口却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那么最有可能知道关于陈森的线索就又一次断了，因此他变地有些小心冀冀。

“大当家半个多月前独闯两军大营……”

原来，半个多月前陈邻单人独骑连闯两军大营，并且令鄂城军惨败的消息传回韩元化的耳中，令韩元化勃然大怒。他根本不信这世间有仙人，因此也根本不相信这世间有人，可以一日之内连闯两军大营然后安然而去。

韩元化认为这是李放惨败之后找的借口，只是更令韩元化大怒的是，李放竟找了如此荒谬的借口，这完全是拿他韩元化当傻子。更因此事，韩元化已经将李放下了大狱，他已经开始质疑这个贰臣的忠心了。

只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兵归来，大家众口一词地说起，有一个仙人刀枪不入，在箭雨如蝗的大营中一人一骑如入无人之境，无视千军万马闯出大营后扬长而去。更有消息自郧阳传来，那个麻衣书生，竟是将韩梦怡弄得不能生育的罪魁祸首历州陈邻。

这下韩元化才开始害怕了，他不怕什么麻衣书生，单骑仙人。他怕的是陈邻潜入历州，恐怕会对他的儿子韩梦怡不利。

因此才将同样下了大狱的樗里显释放，并让他飞马回历州向韩梦怡通报消息。因为樗里家族虽然已经元气大伤，鄂城军战令历州的时候，更是杀了且没的伴当樗里疾。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樗里家族在历州仍然拥有强大的号召力与影响力，韩元化不能轻易离开鄂城，只能寄希望于樗里显，可以帮韩梦怡渡过灾厄。

樗里显进自东门进城之后，见城中一切都还正常，想着轻易到手的功劳，樗里显心中一片振奋，一路得意之下纵马过闹市，不料竟引起了陈邻的注意。当他一路来到钟粹楼下看到陈邻的时候，当即一切憧憬尽数随郧水而去，这才收拾情怀前来参见陈邻。

向陈邻老老实实交待之后，樗里显浑身一阵轻松。初见陈邻的时候，他也想过跟陈邻挣扎一番，好让自己的背叛在外人看起来是经历了天人交战的。

只是随着陈邻两次“你认识我”的发问，樗里显突然觉得，既然挣扎无用，还是顺从比较好。他既然认为历州是属于他的地盘，因此很清楚陈邻当初在历州的威风。可以说，只要陈邻回到历州，那么他可以轻易地得到韩梦怡的一切行踪。如此一来，韩梦怡的结局，便是有他贴身保护也难以改变了。

“哦对了。”樗里显道：“鄂城韩城主于数日前，已经派了韩梦超公子亲率十万大军，再次前去攻打郧阳独龙坡大营。”樗里显想了想道：“按照行程，韩梦超公子的大军，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鄂、郧边境。”

陈邻对韩元化此时有什么举动不感兴趣，至于为什么不是他亲自领军，而是派了韩梦超，那更是他们父子间的事。

雅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小花喝完了一杯茶之后，开始对陈邻矮几上的点心动心思。历州食物以实在著称，比起精致的郧州糕点有所不足，但是比起粗粝的鄂城食物又颇有余裕。陈邻是土生土长的历州人，早已习惯了历州口味，但如今美食当前，见小花点心香甜的样子，自己却没有多少食欲。

其实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当事之人，陈邻和樗里显二人感觉在这样的沉默里有些难熬。

“樗里将军，当日你也在战场，可知我兄弟陈森如今何在？”陈邻心里暗叹，想起陈森的时候就想到了当日他终于被且重看重的情形。那时陈邻见许世安向且重耳语，他想着要掌握唇语，而且当日拜陈芳为师的时候，他还因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而想着今后要注意的。

但事到临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

樗里显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向陈邻看去。他看到的，是黑白分明而毫不掩饰自己担忧的一对眼睛。黑白分明且清彻的眼睛，乃是正常修仙者的表现。据师父陈芳所言，这世上只有修炼了邪门魔功的修士，眼睛才会出现异状。

而对自己的担忧毫不掩饰，是因为陈邻至今只能做到装模作样的面色平静，还达不到眼中的古井无波。当然，在樗里显的解独里，却是陈邻对自己强大的自信。

“此事小人也不是很清楚。”樗里显见陈邻目光明显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赶紧接着道：“当时小人和陈森，还有且漓小姐是一起被俘的，但我们没有被关押在一起。小人因为还算有用，再有家族多方疏通半年后才重获自由，出狱后再没有听到过关于陈森的消息。”

“哦，对了。”樗里显突然想起什么，道：“大当家可以问一问林冲，他如今极得历州君上，就是韩梦怡信重，或许他那里会有什么消息。”

“又是林冲！”樗里显已经离开，陈邻并没有嘱咐他什么，但是樗里显走出钟粹楼之后去是打马出城而去。

雅间里只剩下陈邻、吴四儿和郑墩子三人，但沉默依旧。只有小花一边喝茶一边吃点心的举动很惹眼，

但也只沉默了一会儿，陈邻就愤愤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刚才吴四儿和郑墩子都认为，林冲或许知道陈森的消息。如今又有樗里显也说了同样的话，这里面的份量可就重了很多。

可林冲当初那么看重陈森，如果他真的知道陈森的下落，为何不向陈磊他们透露？而且相比樗里显，林冲更应该清楚陈邻的能力，只要没能在战场将陈邻俘虏，那他就一定有能力回来救走陈森。

不论是出于对陈森的看重，还是赌一把陈邻的能力，再加上还有林琳这层关系，林冲说什么也应该对陈磊稍作指点才对吧。

“伙、伙长，你现在已经是仙人了？”相比陈邻的不愤，吴四儿和郑墩子更在意陈邻如今的身份。他们刚才亲眼看到陈邻隔空为小松鼠倒茶，又听耳听到樗里显证实，关于半个月前有仙人闯两军大营的真实性。

这些所有加在一起，虽然陈邻更想救出陈森，但他们更清楚，让历州姓陈将不再只是奢望！

两年前在独龙坡战场，马涛曾说过陈邻向陈森说过的话，被他听到了。马涛听到了，这两年来吴四儿和郑墩子自然也就知道了。也正因此，当陈磊说陈邻一定会回来，他们才会深信不疑！

对于两个手下的震惊，乃是陈邻有意为之。他毕竟已经离开两年，而且吴四儿、郑墩子和马涛三人不比陈磊陈森，他有必要为这些人加强信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