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历州王宫属于初创,即便有唐可邻在一旁提醒:修士于凡俗事物不宜牵涉过多。陈邻也不断令陈磊当好自己的历州王,但仍然纷扰了一个月,当马涛终于将落溪村房舍修葺重建之后,陈邻才搬出王宫。
落溪村之前的房舍好多已成废墟,马涛带的人基本上是将所有房舍全部推倒重建的。原本也绝不可能在一个月里,将二十多所房子建好。但是耐不住人们心气高,特别当陈磊成为历州王,而陈邻这个曾经的大当家,如今的仙人重现历州,建房的工匠手脚立刻麻利了很多。
陈森也被安置在这里,陈邻忙着帮他调理已经畸形的骨头,这些天已经初见成效,只是其中痛苦,别说陈森只是凡人,就算是陈邻这个医者,也多次问着自己,会不会有更好的法子。
要将全身已经畸形的骨头调理好,陈邻只能重新,又一次地将陈森全身骨头捏碎重接。就算有止痛安神的汤药,就算是施展在别人身上,陈邻为陈森治疗一次,总是苍白着脸色从陈森房里出来。
值得注意的是,经过这一个月来的相处,且漓这个失魂的女子,对陈森有了深深地依恋。有陈磊专门派来的侍女照顾且漓,倒也省了陈邻的麻烦。而每次陈邻将陈森弄地惨嚎之时,且漓总会不顾侍女阻拦地,对陈邻一顿拳打脚踢。
虽然时时呆愣,但是陈邻很多次的,想要去找唐可邻,请她不要为且漓招魂了。陈邻觉得,且漓如今的样子,挺好。
住进落溪村半个月之后,陈磊仍然忙得脱不开身,派人专程送几个贵客来落溪村找陈邻。
“板牙,满仓、富贵,怎么是你们?”陈邻很意外陈磊送来的贵客,竟然是板牙几人。自陈邻住进落溪村,自有陈磊派来的军士扼守周围,不允许不相干之人前来打扰他的清静。而且这些天来,也确实没哪个不开眼地敢来打扰他。陈邻也没想到,他会在落溪村里接待的第一波客人,竟是板牙几人。
“小先生,还有我们呢。”开口的是岁虎,大熊在一边僵笑。他们对于刚才陈邻没有喊自己的名字,心里很不舒服。
陈邻心中好笑,又专程喊了岁虎和大熊的名字,众人这才喜笑颜开地随陈邻向村中走去。落溪村如今的房舍,一色地青砖黛瓦,甚至连院墙都是青砖堆砌。每一户人家,都有一道尚散发着清香油漆味的黑色大门,看地板牙咧开嘴直笑,满嘴地黄牙收都收不回。
他们还兴致勃勃地推开大门,向里面张望了一番。落溪村的房子是匆匆而就,每家每户大差不差,迎着正门的是一道照壁,照壁两侧是厨房和杂物房,接着是两列厢房。这两列厢房后高前低,是历州流行的跨出一道夸张的斜度的半边房。而正对着照壁的,是很有气派的正房。
“两个月前,我们听说有人强闯了郧阳独龙坡大营。”回到陈邻家,待仆役上了茶之后,板牙等人就迫不及待地道:“当时我们就想,能做下此事的,一定是小先生。”
“那时我们就想来投小先生。”岁虎接着道:“只是那时我们刚从芦池盐场回来,而且身上的物资太多,只好先回了山庄里。”
“直到二十多天之前,我们终于听说了小先生的壮举,这次却是说什么也要尽快来投小先生了。”大熊粗着嗓门,吵地正陪着陈森傻笑的且漓大怒,气冲冲跑进陈邻的房间。如今的且漓对屋里其他人视而不见,在板牙等人目瞪口呆中上前踢了陈邻一脚,然后在侍女不断告罪下又扬长而去。
“你们不要吃惊,刚才那女子,是我兄弟的媳妇。这儿”陈邻指指脑袋,道:“在前年的战场上受过伤,如今正在准备着医治呢。”
其实板牙见且漓踢陈邻,而陈邻却端坐不动任其踢了一脚,心中早就认为,刚才那漂亮地不像话的女子身份非同一般。如今听了陈邻解释,当然更不敢轻视了且漓。
“这里的房子半个月前就建好了。”陈邻不想跟这些人太深入地谈论且漓,只好扯开话题道:“只是当时我想着,几位婶婶不是怀有身孕,到了如今想来都挺着大肚子不好太奔波,这才想等一阵子,等几位婶婶生了之后再接你们过来的。”
除夕夜四五个妇人被确认怀了孩子以来,到如今已经六月有余,确实不好太颠颇。
“小先生有所不知。”板牙等人嘿嘿直笑一阵,看地陈邻莫名所以才道:“如今山里又有妇人有了身子,算算时间,现在的大肚婆生下孩子之后,她们也开始显怀了。所以我们就想着,还是早点搬过来,孩子出生后也好有足够的吃食。”
看着眼前眉开眼笑的几人,陈邻当真有些无语了。他们可真够厉害的,要知道板牙的儿子板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而看板牙如今见牙不见脸的样子,他的浑家肯定也有身子了。
板牙等人匆匆而来,然后又匆匆而去。他们来见陈邻,只是为了请陈邻同意立刻搬迁之事。而且也正如他们说的,早点让大家下山将养一阵,说不定生下孩子之后会有充足的奶水呢。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陈邻每天帮陈森治伤,每次都将陈森痛地惨叫连连,然后又被且漓哭闹着追打一阵。而惨叫之后的陈森,喝下安神汤等待睡意的当口,就安静地看着且漓坐在他旁边傻笑着流泪。这一幕令陈邻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经常跑去离村两三里之地的树林躲清静。
落溪村往北六里之地,有一道数十里高的山崖,自山崖中间的石缝里,有一道清澈的溪水流下。这就是落溪村名字的由来。
山崖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核桃林,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林边有一座八角亭,是陈邻这些天亲自以原木搭建,看起来甚是粗糙却也带着些许雅趣。
亭中有平整的石桌石凳,亭角有炭炉水壶,亭顶有一只松鼠正在吱哇乱叫。
“别叫了,再叫不给你吃核桃!”陈邻坐在亭中,手捧一本翻得卷页的书,正看地津津有味。小花只要进入林地,总是要叫唤几声,召来大群的松鼠安静地排列在自己面前,然后他得意洋洋地从大群松鼠面前走过。
今日却有些奇怪,任小花叫破喉咙也没见一只松鼠跑来任他臭美,因此小花的叫声里开始有些焦急。
如今时节,核桃尚未成熟,绿色的果皮被切开之后,里面是白嫩嫩的果肉。陈邻从小喜欢吃嫩核桃,就算被果皮的绿汁,将手和嘴染作紫色仍然乐此不疲。
小花自亭顶跳下来,然后又跳上石桌,对桌上的茶壶茶杯看都不看一眼。小爪子伸出,将一只绿色的核桃骨碌碌地滚到陈邻面前,然后对看着书的陈邻一阵催促。
“稍等一下,今天我要将这本书看完。”陈邻的眼睛根本不离开书本,小花急得在桌上跳来跳去却也无可奈何。陈邻拿他当灵兽,其实他至今只是凶兽而已,开核桃这样的细致活,他还做不来。
“呦,我们的陈大仙人今日不修仙,改当书生了?”一阵好听地声音传入耳中,陈邻被这声音撩拨地心中一荡。抬眼看去,正是月前去了郧阳城,准备一应物事准备帮且漓招魂的唐可邻。
“陈大仙人”四个字,是他们还住在历州王宫的时候,陈邻邀请唐可邻逛街,然后在街上遇上的一个刘半仙喊出来的。
那个刘半仙打着“泄露天机”四字幡旗,从前陈邻找他算命的时候,他是一阵云山雾罩,绕地陈邻头晕脑胀还谢了不少银钱。等他回过味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陈邻对历州城的半仙们很不客气。向来是一枚碎银子往其算命摊上一扔,如果对方不将他吹地天花乱坠,说他将来大富大贵,迎接他们的立刻就是一顿狠捶。
刘半仙当然也被陈邻捶过,而且肯定不止一次两次。以至于后来见到陈邻,满城半仙远远地就要喊着:“陈大当家将大贵,日后定当妻妾成群儿女成堆,家中银钱堆积如山”之类的,当时都成了历州一景了。
陈邻前些天与唐可邻数次逛街,有一次很是不巧,被换了摊位的刘半仙看到。顿时上来对陈邻一阵猛夸,完了还一气地说着自己当初的先见之明,引得街上行人将信将疑。当时当着陈邻的面,就有好些人排着队请刘半仙给自己批命,看得唐可邻笑得花枝乱颤。
唐可邻还是一身湖绿衣衫,点漆的双眸正好笑地看着陈邻手中的诗集,道:“陈大仙人既然已经成了书生,不如就作诗一首,也好洗去小女子满身的俗气。”
看着唐可邻的娇俏可人,以及她身上自然散发的出尘飘逸,谁敢说她俗气。知道唐可邻这是在调侃他,身为修士不紧着一切时间打坐吐纳,偏拿本诗集消磨时光,确实有些不妥。
陈邻在亭中踱步几圏,看看核桃树荫遮档下,几里外若隐若现的落溪村里几处屋舍,再看看核桃林中密布的不知名野花,轻咳一声吟道:“咳,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陈邻的声间很是清朗,做作地神态落进唐可邻的眼中,在她好笑的神情里,很是骚情地吟诵而出。
不出意外,随着陈邻口中诗文的诵出,唐可邻脸上的神情,由好笑变成了讶异,又变成了庄重。身为修士,唐可邻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诗文上,却不影响她的品味与鉴赏。
“其实我读书,只是为了清心涤虑而已。”陈邻见唐可邻竟神情变地严肃,解释道:“我感觉日后双手不会很干净,心中有些茫然,以读书稍作遣怀。”
“果然是名师高徒,竟能想到如此法子!”唐可邻感叹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