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小花这次的提醒有些不同,不似之前遇上初阶、二阶妖兽那样随意。陈邻尽管已经逃了一夜堪称身心俱疲,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打起了精神向小花问道。
吱吱,小花一边叫着一边点头,然后又摇头。
“怎么了?”陈邻有些不解,以他的修为,如今遇上三阶妖兽就是给人家送餐点的,但陈邻相信只要小心点,凭着东来经的敛息术,偷偷靠近那三阶妖兽并且吸引巨隼前来,让两强相争他这个小小修士正好逃跑。可小花为什么还要摇头?
这一刻,陈邻对于小花不会说话可以说怨念极深,只是干着急没有用,他身后的密林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如果他再拖延下去,那明年的今天就真是他的周年祭了。
巨隼从陈邻的身后调了头之后,又一次朝着他飞驰而来,那真的是飞驰啊,陈邻就算搭乘崔袪的飞船,也没见过这种速度。
心中一狠,不论前面的存在是什么级别的妖兽,他都要让对方帮他将那巨隼挡一挡!
陈邻再不多想,迈开脚步直冲前方而去!
吱吱吱!小花的尖叫声更显急切,已经跑出数十丈的陈邻不由得再次停下脚步,道:“到底怎么回事,前面那妖兽不是三阶,难道是四阶妖兽?”
小花温润的眼睛里满是急躁,小脑袋摇地似波浪鼓一般口中仍然在吱哇乱叫。
“他说的前方有一个恐怖存在,而且说的应该是我!”突然,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似巨大的炮杖炸响在陈邻耳边。
小花的尖叫声也蓦然停止,并且迅速钻入陈邻怀中,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了。
陈邻艰难地抬起头,向着声音来处看去。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就在他前方数丈之外的一颗树上。冬天的清晨有寒风吹过,此人脚踩着枯树枝随着寒风一起沉浮。一身紫色衣衫令他方正的容貌带着不容质疑的贵气。面白无须的面孔上,有着与且重城主一般的,长期身处高位才会养成的淡淡威严。
“晚辈青阳宗弟子陈邻,见过前辈!”身后巨隼还在飞驰而来,陈邻心神俱震地向面前之人深深行礼。此人他看不出修为深浅,那就说明此人的修为至少也是筑基境。
一路以来,此人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筑基修士!最令陈邻震骇的,此人离他是如此之近,若在平日里此人离他再远一倍,以他的目力也可以立刻发现,但他没有。
若不是小花拼命尖叫,若不是他主动向自己开口,陈邻心里突然升起一道可怕的念头。若不是此人主动开口,便是从此人身边经过,他或许都不会“看”到他!
“青阳宗,竟是青阳宗弟子。”紫衣中年喃喃着,完全不顾陈邻已经闷吞了苦瓜的心情。那只巨隼离开已经越来越近了!
“罢了,相逢即是有缘,你来回答本座一个问题。”紫衣中年看着陈邻,对即将到来的巨隼视而不见,道:“你的回答如果能令本座满意,则本座就帮你一次,若不能令本座满意……”
呼——鹰隼伸展着双翼,从陈邻的头顶飞过。将陈邻披散着的头发吹落几缕,也令他乌黑的头发将视线完全档住。巨隼竟似没有看到陈邻一般,除了带起了狂风这次竟慈悲地没有风刃向他袭来。
但陈邻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本座?本座!据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粗浅认知,南域这片地方虽然多年不见元婴修士身影,然而便是青云六派麾下的那些小宗门小家族,其掌门就是用丹药去堆,也要堆出一个结丹境!因此,能以“本座”自称者,决不是什么筑基修士!
“就留着为这只巨隼裹腹吧。”紫衣中年的话,在陈邻被自己的头发档住视线之时,淡淡地传入他的耳中。
深吸口气,陈邻试探着向紫衣中年看一眼,轻声道:“前辈明鉴,晚辈修仙时日尚短,搜肠刮肚也没积攒多少存货。如果前辈的问题太难……求前辈恻隐,只需制住那巨隼容晚辈逃出一个时辰就好?”
陈邻有自知之明,如果此人问他修仙过程里的疑难,再来十个百个陈邻,也不可能回答出任何问题。而且正如他自己所说,别看他修仙已经四年,他所有的修仙知识,全是来自《修仙界概要》、《符道基础》和《丹道基础》这三部书中。而且既然是概要,是基础,凭这些怎么回答一个可以自称本座之人的问题?
“前辈留步!”陈邻突然嘶声惊叫,却是那紫衣中年听陈邻竟敢与他讨价还价,当即转身就要走。巨隼从他头顶掠过之后,如今已经调转过头又一次迎面向他冲来。如果紫衣中年离开,陈邻认为他这一次再难幸免。
“请前辈赐教,请前辈指点!”陈邻急切地道。赐教乃恭敬的说法,就是请紫衣中年开始出题。指点也是谦恭,希望他回答之后紫衣中年能够给出点评。
“嗯,你听好了。”紫衣中年似很在意他要问的问题,见陈邻挽留竟真的驻足转身,重新面对着陈邻,道:“拔一毛而利天下,可呼?”
呼地一声巨响,是那巨隼正向着陈邻飞来。这一次因为方位,鹰隼要先经过紫衣中年。但陈邻看地清楚,展翼达丈许的蔚隼,激起的狂风令陈邻这个凝气四层修士站稳都很吃力,却未能带起中年哪怕一根发丝!
隆隆巨响渐渐遥远,陈邻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中年,正要脱口而出“可”的时候,突然、突然变地纠结。
以陈邻的本性,虽然当过地痞但书生的本性早已根植于心。如果陈森和陈磊有难、历州有难、天坑有难他会舍生忘死竭尽所能地去援救。就像他初涉军伍,林冲下令陈邻十伙,以区区十人去阻档郧阳的百战老兵,而陈邻明知依令就是死却还是义无反顾。
这是陈邻想要给出的答案,然后他突然羞臊莫名。他心里再将自己想地多么高尚,也有一个他绕不过的事实堵在心里:他没有将科举传回天坑!
巨隼的呼啸不断从陈邻头顶飞过,他看着眼前的紫衣中年,其实目光空洞。在初冬清晨的寒风中,他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拔一毛而利天下,可呼?这个问题难道还有其他答案?
小花在陈邻的衣襟中瑟瑟发抖,他的灵智不高,他连这个问题都没听懂。他只知道,头顶的巨隼疯了。身为三阶妖兽,被陈邻身前数丈之外那棵树上的紫衣男子,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弄疯了。
巨隼如今的情形,明显是失去了陈邻的踪影,但它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然在呼啸来去。
紫衣中年并没有催促陈邻,甚至看到陈邻连耳根子都红了,目中也只是饶有兴趣。他安静地站在光秃秃地树梢上,安静地等待着陈邻给出答案。
似乎,他很在意泪流满面状态下,陈邻的答案。
良久,朝阳初升,在这深山老林里,在这个冬日的清晨,那洒落在陈邻身上的阳光,不再温暖,而是带着寒意。
陈邻的眼睛缓缓恢复了灵动,眸子里也开始有了神彩,对脸上传来的冰凉并不再意,耳根上的红,也开始退去。
“若可以,嗯。”陈邻嗯了一声,清清喉中不适,继续道:“若可以拔一毛而利天下,是不是天下也可以拔一毛,以利我?”
陈邻的语气轻缓,声音里有些许沙哑与不自信,但他看着紫衣中年,将心中猛烈翻涌的羞臊强行压下。
“这才是我心里最深处的答案!”陈邻在心里这样攻击着自己,不论他之前的书读进了哪条狗的肚子里,这才是他心中的答案!
“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天下修士,将他们绝顶的资质分出九牛一毛给我,甚至九毛半毛也行!”陈邻心中强烈地呐喊着,他强压着心中的羞臊,强行告诉自己“过去的书,就当是读进了哪条狗的肚子里了!我就是这种自私之人,我从前的豁达磊落,我从前的忠义仁信,在往后的日子里还会继续,但我的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之人!”
“若可以拔一毛而利天下,是不是天下也可拔一毛以利我?”紫衣中年喃喃着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竟有了光彩。这些光彩从目中流出,落在脸上,令他的神色熠熠生辉!
“哈……”紫衣中年哈哈大笑,在那巨隼又一次从他背后向陈邻迎面而来时,只见他蓦然伸出右手在虚空一握!
唳——巨隼发出一声悲鸣,身体扑腾两下立即垂下脑袋不再挣扎。它的体量太大,不可能有人能将他攥住!但紫衣中年的右手在虚空一握,它就难以挣扎。它察觉到自己是被什么存在所控,那是它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存在,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它不得不收起自己的野性!
这一幕被陈邻看在眼里,被探出半个脑袋的小花看在眼里。陈邻满眼羡慕,小花打着冷颤。
“原来如此。”紫衣中年松开手,巨隼重又恢复了自由却不离去,而是盘旋在紫衣中年的头顶,翼展之际激起的风,不再凛冽而是变得柔和。
“你走吧,本座不收灵宠。”紫衣中年抬头看了巨隼一眼,又看看陈邻,道:“你还真是不省心呐,人家好好的正在孵卵,你竟一口气将人家的子嗣尽数屠光。”
“天地良心!”陈邻抱屈道:“我这些天走路都怕踩着蚂蚁,怎么敢得罪它这样的三阶妖兽?”
“而且现在是冬季!这个时候孵卵骗鬼呢!”陈邻这句话是向着巨隼说的,当然,回应他的是一声唳啸。
“好了,你的回答我还算满意,它不会再追杀你了。”紫衣中年看了看陈邻,道:“青阳宗的少年,有意思,就此别过。”
“前辈如何称呼?”紫衣中年的速度太快,他话音刚落就已经不见了踪影,但他的声音还是回响在陈邻耳边:“萍水相逢,何必通名报姓。他日你修炼有成,当然会知道我是谁。”
唳——
巨隼向着紫衣中年消失的方向鸣啸一声,保持着姿势不变扭过脖子看向陈邻。
陈邻以为它要变卦,不由得脸色熬白法宝法器齐出。但紫衣中年的话就是命令,巨隼只是冷冷地看了陈邻一眼,然后双翼扇动间迅速远去。
“大冬天的孵什么蛋?”陈邻轻声嘀咕一句,摇摇头抬脚赶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