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章清渏一夜没睡，她一直死死地盯着眼前暗泽，从傍晚到午夜，到凌辰，再到东方现出鱼肚白。除了午夜时分，沼泽里不知何故出现的那几声咕噜，整个夜里再无异常。随着东方天际的鱼肚白，章清渏的心，也终于沉寂。

太阳快要升起之前，沼泽前两派弟子全都不约而同的，一起向着东方看去。同行一个月，每日早上陈邻都要面向东方吐纳，已经被他们习惯。今天这是第一次的，他们这个队伍里，不再有人做出如此举动。

有些沉默，便是韩复也难得地不惹人嫌，他是对于祭炼陈邻的魂魄不在存有幻想了。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章清渏昨天坚决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她希望又一次太阳升起之前，能够感觉到陈邻打坐吐纳时的灵气波动。

陪在她身边的明玉抱着她的手臂，想要安慰却发现自己有些词穷。章清渏再次失去了入道师弟，而且是她暗自打定主意，定要保其顺利的师弟。眼前的事实，当是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没有灵气波动！章清渏脸上现出浓浓的失望，就连目中都开始变得枯寂。这里二十多人正在打坐，引起的灵气波动很是剧烈，但她知道，这些波动里，并没有她最熟悉的那一道。

“所有人都停止修炼！”却是史庸突然开口，于快要天亮的此时大喝道：“全都给我屏气凝神，不要再与天地灵气有任何接触！”

“违令者严惩！”于禁接着道。

章清渏听到元靖和于禁的命令，转动着无神的眸子向他们看来。北堂信却是知道，不管两派有什么样的利害冲突，似陈邻这等身份的弟子身死，相互间必要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所人的突然停止打坐吐纳，令天地灵气有霎那紊乱。直到盏茶之后，看看时间当已经到了太阳升起的当口，但是，没有灵气波动！

“章师妹不可！”却是章清渏终于心丧若死，却仍然知道巨野泽的沼泽很是诡异，她想着会不会是眼前的沼泽阻挡了陈邻吸纳灵气的动静。因此一个纵身，竟猛地跳进了沼泽里！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明玉当即吓得花容失色，同时北堂信的声音立刻传来。他也一直留意着章清渏，从昨晚直到现在一直在留意。当看到章清渏纵身跳入沼泽，立即一记擒龙手，一道巨大的红色手掌正紧紧地握着章清渏的全身，并且在努力地向上拉扯。

“元靖师兄快帮忙，”北堂信急道：“此处沼泽诡异，我拉不出章师妹！”

又一道巨大的黑光手掌，紧紧地覆在北堂信的巨手外。只见元靖吐气开声，一声大喝猛地用力，终于将已经小腿没入一半的章清渏拉出了沼泽。

此泽诡异，刚才章清渏陷入的地方青草依旧，便是以修士的眼力，也看不出刚才章清渏跳进去过的痕迹。

“啊，师姐！”明玉的惊呼，唤回了元靖、北堂信等人的注意力，一起向章清渏看去，却也惊异莫名。

只见此时的章清渏，小腿处的衣服已经破开无数小破洞，她的裙边裤腿，甚至脚上穿着的鞋子都变得破破烂烂。只这么片刻，章清渏身上的衣物，竟被沼泽腐蚀至此！

那陈邻呢？他陷入沼泽已经六七个时辰，而且他每日雷打不动的向东打坐都没有发生，那他如今，还有可能生还吗？众人看着章清渏小腿处破损的衣物，心中对陈邻的处境，已经彻底死心。

陈邻并不是如众人猜测的那样，以灵气波动给他们通风报信。

昨晚唐可邻重回石床上，因经脉里仍然传来剧痛，一时不想打坐恢复，要陈邻讲一下这两年的经历。而陈邻对她可是有千言万语要说，见她对此有兴趣，当然事无巨细一一向其道来。

“可邻真厉害，只两年多时间，就从凝气七层修炼到了十一层。”说到自己明明看到修为壁障却始终无法突破，陈邻对唐可邻的修炼速度很是羡慕。

“这也没什么，只要突破了凝气六层，其他境界完全可以一蹴而就的。”唐可邻说地是常理，但想想陈邻的资质实在令人汗颜，只好安慰道：“你的速度已经很不错了，突破了凝气六层之后，如果你的修为仍然可以一年一层，这在整个南域也是非常罕见的。”

“那是！”陈邻想到一件事，得意道：“我从《上古秘录》得知，禁灵之地根本不可能产生灵根，但我偏偏突破了这个限制，堪称天坑第一人。”

禁灵，禁灵气亦禁灵根，杀戮不止，则绝无灵根！

陈邻将这句话说给唐可邻，却见其定定地看着他，似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不由一愣，道：“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这句话后面还有几个字，你怎么不说？”唐可邻疑惑道：“我也看过《上古秘录》。”在她想来，陈邻看这些典籍，应该是为了寻找为她治病之法，心里一甜看向陈邻时更显温柔，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你在说什么？”陈邻有些莫中其妙，取出上古秘录很轻易地翻到那一页看来看去，那句话后面说得已经是另外的事情，哪还有其他记录？

唐可邻也有些疑惑，接过他手中的书看了看，又看了看扉页，道：“你这部书不是古籍，里面内容被删改过。”

又不是什么难得的功法秘籍，在抄写之时人们对一些经不起推敲，或者自以为的谬误进行删减，这在修仙界并不算秘密。显然陈邻的这部《上古秘录》，就是被删改过的版本。

“那这句话后面，还有什么记载？”事关自己的出生地，陈邻一时对此很感兴趣。

“禁灵，既禁灵气亦禁灵根；杀戮不止则绝无灵根。若有，天厌之！”唐可邻缓缓道。

吱！却是一直在找着阵盘的小花，听到自己出生地竟有如此记载，立刻显出身形并惊叫连连。陈邻也被后面那句近似诅咒的“天厌之”给惊到了，禁灵之地到底碍了别人什么事，为什么会有如此杀气腾腾的诅咒？

“你、你看过的古籍，可还有其他关于禁灵之地的记载？”陈邻有些口干，艰难地问道。

“好像没有了。”唐可邻思索一阵，道：“我是寻找治病之法，无意中看到的这条记载。”见陈邻神色惶然，安慰道：“我看的那部古籍，或许也是抄写之人私自加了这一句，你不要太在意。”

不在意，陈邻又如何能不在意？那是他的出生地，被下了禁灵阵法已经令他心中不愤了，而此时才得知，他的家乡竟还有如此诅咒！

以家乡祖祖辈辈的杀戮来维持禁灵阵法尚不够，还要再加一道诅咒，传说禁灵阵法之下，由仙人镇压了远古大凶。那些仙人，与大凶何异？

不怪陈邻对这几个字太在意。他如今也是修仙者，当然知道“天行有常，天道有序”这句话。这世间有四季之分，有日夜之分，也有生死之分。修仙者所追求的极致是长生，不论是宗门大战，还是青阳、云初盟友间的暗战，都是为了让自己得到更强大的实力，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寿元更加悠长，其实都是在逆天！

乍一看修仙者似非常勇敢异堂生猛的样子，其实他们平日里活地堪称小心翼翼。不说其他，陈邻还是陈大当家的时候，一天下来可以随意发现无数毒誓，而成为修仙者之后，却被章清渏数次郑重其事地告戒，修仙者不可随意立誓！

修仙者不可随意发下道誓，更不敢随意向天立誓。凡人说的举头三尺的神明，是弱者最无耐的挣扎，但修仙者的头顶，真的有一些难以道理的存在，于境界晋升，或者遭逢大事之时不经意地找你算账。

唐可邻见陈邻被这几个字惊地有些魂不守舍，不禁有些自责。她的脸色仍然苍白，身子仍然虚弱，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起陈邻，告诉他，天厌，她不厌。

陈邻也自己收拾心情，便当真被天厌，他的日子还是要继续。只要走上了修仙这条路，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回头。

“小花呢？”严格来说，小花也是出身于禁灵之地的修仙者，难不成他也要被天厌之？

吱吱！自唐可邻说了那“若有，天厌之”之后，小花就一直蹲坐于两人面前，他将二人的对话，以及唐可邻对陈邻的安慰全都听在耳中。但小花看起来，并不似陈邻一般深受打击，似天厌之不包括他一般。

“无知是福啊。”陈邻看看小花虽然听地认真，目中的茫然却暴露了他，对于天厌之并不懂是什么意思。陈邻也想糊涂些，至少在不知道后面那几个字之前，他的心不似如今沉重，反有些沾沾自喜。

“小花……我不知道。”唐可邻道：“你应该知道的，远古之时天下是妖兽的天下。但小花又不是真正的妖兽，所以天厌之算不算小花，谁也不知道。”

是的，小花只是普通小兽因机缘巧合才开始修炼的，陈邻如今也算读过不少典籍了，当然也知道，真正的妖兽全都长得恶行恶状且实力雄厚。他更知道，似乐昌城，似中山五国地界，甚至南域的数十座修仙城，当初也是为了抵抗妖兽才修建的。

也就是说，单纯并且有些蠢的小花，也在被厌弃之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