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仙儿领着织工绣娘去了城西的分舵，林东让夏天豪留下的帮众去曹家取丝绸，一切行动听孔仙儿指挥，至于他们会不会听仙儿的话，林东倒并不担心。自己给了孔仙儿支取千两黄金的权限，若是她还不能以手腕震住他们，那还当什么武林第一美女和武林盟主，回来给林东当暖床丫鬟得了。

林东走出偏厅，打量了一下门口的孙犁，他穿着蓝布直裰，三十多岁的样子却留着一簇山羊胡子，一脸的苦大仇深相。

“你就是孙犁？”

孙犁对着林东行了一礼道：“见过林庄主，在下正是孙犁。”

林东有些讶异，和一般帮众的抱拳礼不同，这个孙犁行了个揖礼，这是文人之间常用的礼仪。

“说实话，能在江湖帮派中见到你这种人我有点惊讶，与其说是江湖人，感觉你更像个读书人。”

孙犁不卑不亢地道：“庄主你不也是么？您比孙某人像读书人多了。”

林东不置可否，说道：“走吧，带我去印刷坊。”

一路上，孙犁向林东介绍了印刷坊的情况，这个苏氏印刷坊倒不是原来巨鲲帮刻意经营的，老板苏有静的儿子欠了巨鲲帮赌债，无奈只得将祖传的印刷坊押给了巨鲲帮，由于这印刷坊一年也能挣些个银子，便一直维持经营至今。

林冬打断了孙犁的话：“我没听错吧，抵押了印刷坊苏有静却还是老板？”

“庄主你有所不知，一个印刷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工人，也不是油墨，而是那一块块雕版，想要刻制出一套书籍的完整雕版十分不易，往往需要数年的功夫，好多印刷坊的雕版甚至是传承了数代人。这个苏有静便是有一整套祖传的雕版，那是他的命根子，巨鲲帮也懒得为这个印刷坊再投入多少精力去巧取豪夺，每年交钱就好，也就任他去了。”

林东若有所思：“看不出你对印刷行业还是蛮了解的。”

“唉……”孙犁被林东的一番话勾起了当年的惆怅，他苦笑道，“不瞒庄主，我当年读书读傻了，乡试屡试不第，就想着不能立德立功就去立言，写了一本读书心得，可却没有伯乐愿意帮我印刷。当时我就想自己去弄，了解了很多关于印刷的东西，结果干了一年才刻了第一章。后来嘛，生计所迫就加入了天下帮，一直做做账房先生干到了现在。”

哪怕隔了十多年，林东也能听出孙犁口气中浓浓的不甘，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不是真的没办法又怎么会丢下圣贤书来混江湖呢。

“如果说你的愿望我能帮你实现呢？”

孙犁一直眯着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他随即摇了摇头：“庄主，没必要的，一套雕版制作费时费力，没必要为了我的劣作浪费这等精力。我孙犁好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年天下帮救了我一命，我自然愿意效命，没必要为了我浪费人力物力，这钱还是用到别人身上吧。”

林东笑道：“你以为我是想收买人心么？”

“属下不敢。”

“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说来也巧，这家苏氏印刷坊就在城西巨鲲帮的分舵旁边，紧靠着漳河，前面是一间售卖书籍的小铺面，后面的几个院子便是印刷的地方，旁边的几处屋子也被林东授意买了下来，现在正在改建，好让几间房子连成一片。

林东跟着孙犁走进后院的印刷坊，几个赤着上半身的工人正在一片片地给雕版刷墨，整个屋子中充斥着浓厚的油墨味。

“扩建的工作怎么样了，大概还要多久可以做好？”

孙犁道：“最多四天吧，相关的人手也基本雇好了，这年头有钱好办事。”

不待林东回话，在屋子的角落里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那可未必，有些事情可不一定是钱买的来的。”

林东向角落边看去，一个一脸穷酸相的中年人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林东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位便是苏有静苏老板？不知苏老板指的是什么？”

苏有静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林东，淡淡地道：“想必这位便是林庄主吧，年轻人好大喜功倒也是正常。”

“哦？苏老板有何高见？”

“年轻人就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印刷的雕版就这几套，你就是把半个灵州城买下来做印刷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印这几套书。”

“说得有道理。”林东丝毫不生气，反而笑着问道，“那我打算向苏老板买下你这套雕版，你出个价吧。”

“不卖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苏有静有恃无恐地道，“你有本事就巧取豪夺好了，看看那时候还有没有文人买你印的书。”

“哦。”林东平静地道，“那就请苏老板带着你的雕版滚出去吧。”

“还算你识趣……什么？你说什么？”苏有静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林东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东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亏你还是读书识字之人，话都听不懂么？这里不需要你了，带着你的祖传雕版滚吧。”

苏有静气极反笑：“好！好！我走，我倒要看看我走了你要印什么狗屁出来！”

孙犁也是十分不解，他急忙出声道：“庄主三思，一套雕版的制作十分费时费力，而且最新的雕版几乎是买不到的，能买到的几乎是那些版本久远甚至快要腐蚀的，没了苏老板这些雕版，印刷坊就等于关了门啊！”

“你别劝他，我滚就是了，反正你们财大气粗也不在乎。”

林东道：“半天。”

“你说什么？反悔也没用了！”

“我说半天，限你半天之内滚出去，不然我就不客气了。”说罢，林东拂袖而走，根本不理已经气急败坏的苏有静，他吃这份祖宗遗产吃了一辈子，自以为的铁饭碗，今天被林东给彻底弄蒙了。

孙犁赶忙追了上来，不解地道：“庄主，您也不是鲁莽之人，为什么要如此行事？现在庄中开销如此之大，这里的蚊子肉也是肉啊。”

“山人自有妙计。”林东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对孙犁详细地描述了活字印刷的方法，孙犁由一开始的不解，渐渐到震惊，最后变成了狂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是此法可行，些许的准备能印出来的书籍何止百本，若有错误和缺漏也能随时修正，所需的功夫都能大大减少。”

林东笑着接过话头：“还不止如此，若是大规模使用此法，意味着书籍的价格大大下降、书籍的种类大大增多，天下文人都需要靠此法来极力推广自己的言论书籍，无数寒门学子都能负担得起书费，书籍的大大推广甚至可能做到真正的有教无类，人人都读圣人之书，但就这一点，三不朽中的立功有矣。”

孙犁被林东所描述的这番场景所震慑，心悦诚服地道：“庄主真乃神人也，怪不得您说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想来是我太过肤浅了。”

“现在说这个还早，这活字印刷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完善。”林东摇了摇头道，“比如用胶字还是木字，用铁板还是铜板，将字沾到板上的药剂大致是松香、蜡和纸灰，但是什么样的比例合适还需要慢慢调试。”

“庄主是想把这事交给我？”

“没错，此今以后你就是苏氏印刷坊的老板，人和钱都随你调配，只要你能做出来，印刷的第一本书便是你的读书感想，活字印刷的第一本书，青史上当有你的名字。”

孙犁双目通红，文人所求不就是一个青史留名么，他对着林东深深作了一揖：“我孙犁定不辱使命。”

林东回头一笑：“对了，印刷坊改个名字，就叫天下第一印刷坊好了，我希望你能让它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