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这是林东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感觉,眼前篝火之上跳动的火光表明现在已经是夜黑之时,对面石勒抱着枪坐在篝火旁边,正在小口小口地吃着什么。
“醒了?”
林东点点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短衣,胸口被望梅枪扎出来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只不过包扎之人的手法十分生疏,竟然打的是个死结,而且非常非常之紧,勒得林东伤口一阵刺痛。稍微运转一下真气,倒是圆融如意许多,石勒倒是自信,没有将自己的一身功力封印住,长生诀逆流所造成的经脉紊乱在夏侯天罡所赐予的刚柔并济的真气引导之下,倒也没有继续恶化,只是那些真气反而四散了,似乎一切都还不错?
林东见石勒并没有一枪结果了自己,试探性地道:“石勒前辈,我已经依你之言留了下来任您处置,您看,是不是可以放了在下的好友骆红袖?”
“好友?”石勒玩味地笑了笑。
林东只得尴尬地笑笑,自顾自地解释道:“还要多谢前辈将此事指出,若是扪心自问,我也确实是对骆红袖有好感的,只是一来骆红袖是在下未婚妻的姑姑,世俗言语我本人不太在乎,却也是风霜雨箭杀人的刀,我不在乎并不代表女子们不在乎,我没有权利让她们也承受指指点点;二来红袖或许对我有意,但她是个好女子,她值得最好的人一心一意待她,她的性子也是希望能有人专心对她一人的,而我肯定是做不到了,没道理天下的好女子都被我一人占了,是吧,石勒前辈。”
“哦。”石勒淡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扔给林东一块黄色的东西,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拿着吃。”
“多谢石勒前辈。”
林东接过拿在手上,是一种用杂合面做的窝窝头,在这时还叫做“爱窝窝”,口感很硬,并不能算作一种美食,不过林东自从中午开始便没有进食,身体与肠胃已经在抗议了,这个时候只要能补充碳水化合物的便是美食。
林东搞不清这位宗师到底是如何对自己深仇大恨,一定要劫持自己来此,不过总算没有被立即下杀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石勒从腰间取出一本书,就着篝火的火光边吃边看着,昏暗的小树林中蚊虫飞舞,但是都不敢靠近这篝火的范围两丈之地,这便是宗师的威势,接着火光,林东认出石勒拿的那本正是《西厢记》。
视线丝毫没有离开书本的石勒,用她淡雅的嗓音道:“既然我告诉你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待这个骆红袖呢?”
林东愣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实不相瞒,在我们武侯奇门之中,其实对待两性之间非常开放,所谓贞洁可能会更让人喜欢,却不会成为束缚女子的一道枷锁,我对骆红袖亦然。此次若是侥幸能从前辈手下求得一条命来,只要红袖自己不反对,我一定会对她负起责来,天大地大两情相悦最大,既然红袖不悔,我有还有什么顾虑?”
“呵……”石勒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天大地大两情相悦最大,那颦颦和宝玉就不是两情相悦了?所以颦颦就该死?”
林东一阵错愕,感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我真是哔了狗了,还有这种粉丝的么,他只得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书中人物自是书中事,我本来就是想借此书来批判这个世道对女子的压迫,书中女子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这是她们的错吗?有一些,但是肯定不尽然,最重要的却是这个世道可以容得下各种各样的男子,却容不下多姿多彩的女子。就像写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著名词人李清照,明明才华卓绝,世之罕见,但……”
“等等,李清照?”石勒的目光终于离开了书本,她蹙着眉头道,“为何我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位才女的名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真真是好诗!”
林东真想打自己一巴掌,无论这个时代有没有易安居士,她都还没出生呢,不然以易安居士之才就是不写诗词也不会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但是自己这不小心说漏嘴算是什么事啊!
往往要补漏一件事,就需要扯一百件事为其遮掩,林东不敢惹这位宗师不快,只得胡诌道:“前辈你没有听过也是正常,这位才女昙花一现,号易安居士,乃是一百多年前被东越灭掉的小国许国人,出身书香世家,家学渊博,尤为喜爱书画金石的考据。后来她嫁给许国当时的江宁太守赵明诚,两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共同编纂了《金石录》,可惜已经在战乱之中散佚。后来出身彭城的越国萧家灭许,时任江宁太守的赵明诚弃城而逃,故而易安居士写下这首《夏日绝句》讽刺丈夫。”
石勒喃喃道:“真真乃女中大丈夫也,后来呢?”
林东接着道:“后来赵明诚羞愤欲死,最终在回乡途中染病去世,而后李清照历经坎坷,先是四处漂泊不定,后又被人盯上她的财物,遇人不淑,再嫁离异导致牢狱之灾,但易安居士生活的意志并未消沉,诗词创作的热情更趋高涨。这一切在乱世之中却仍只是不起眼的小事罢了,连她所做的《易安集》都已经散佚不可考证,幸得我武侯奇门的一位名为辛稼轩的师兄游历江南,偶然间得知此事,盛赞其为‘千古第一才女’,费尽心思收集其诗词数十首,并带回宗门交由武侯奇门弟子学习,乱世之中本就人如草芥,前辈不知道也很正常。”
石勒默然不语,猛然提起长枪,林东悚然,什么鬼,明明在谈文学风月,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胸中真气勃发,内力却又猛然停滞下来,望梅枪的毒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好在这一枪并不是对着林东,而是林东旁边的一块巨石,无往不利的望梅枪将巨石斩出一块光滑平整的平面。石勒打开自己后背上背着的背包,从中取出一色笔墨纸砚放在石台之上,静静地磨着墨,那份红袖添香的执着认真似乎比她握着望梅枪时还要熟练。
她讲笔递给林东:“我本想杀了你祭颦颦在天之灵,不过暂时我改变主意了,你写,我看。”
林东恍然:“什么?写什么?”
石勒不悦地提起枪指着林东的咽喉:
“自然是易安居士的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