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三人顺着一条有些冰凉的小溪向上攀爬,终于在一处山谷之中,石勒确认这里是九华山余脉,毗邻淮河,东接金陵,乃是两郡龙脉交汇之处。而且此地山脉形胜,直指紫微星,对照文曲星,乃是一等一的风水汇聚之地,只不过这里终究山水之气太重,而且龙气不足,不适合殡葬帝王,更适合当文官们的埋骨之地,再加上唐、越两国之间的有意封锁,可能有些远古陵墓在其中不为人知之处,但却不为现在这个时代的高官世家与风水术师所知。
石勒将林东与骆红袖两人晾在一边,自己一个人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开始用她素白的手徒手挖起坑来,这个山谷秋色宜人,一株株桂树在风中摇曳,迷人的桂花香无比醉人。林东嘱咐红袖待在原地,自己也上去帮石勒挖起坑来,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讨好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虽然石勒是一个宗师境界的高手,但是看到一个一身书卷气的女子在那边挖土,身上依然不利索的自己却在一边看着,总觉得良心过意不去,也许这就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吧。
石勒见林东上来帮忙,也不多言语,反而自己起身,用望梅枪削下旁边一块枯木上的一端,专心致志地在木板上雕刻起来。
林东:??我只是客气一下啊,你还没告诉我要挖多深,要挖什么形状呢?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林东只好苦着脸不停地挖着坑,秋日的泥土有些硬,不过看来石勒的心更硬,骆红袖从林东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心理活动,竟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掩面偷笑起来,她突然有些感谢石勒,没有她自己怎么能看到许多有趣的场景和故事呢。
石勒雕刻地十分认真,一笔一划都像是在用自己的心血刻制一般,有时候还要停下来想上一想,该怎么措辞,该用什么笔画。
终于雕刻完全,她才注意到林东还在挖坑,她微微蹙眉道:“你挖这么大干嘛?又没有棺材。”
林东欲哭无泪,这不是不敢出声问么,我胸前两个洞可都是你拿望梅枪扎出来的,要是再被扎一下,我这那还受得了。
石勒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内力一震,将地上落下来的点点秋桂都震在了半空之中,一手虹吸将这些沾染了泥土的点点秋桂都包在了这方手帕之上。
她将手帕放入林东挖出的坑里面,亲手为这方手帕埋上泥土,并且竖起了墓碑,上书“广陵才女林黛玉颦颦之墓——挚友文朵朵敬立”。
林东心中忍不住吐槽道,少女啊,你的内心戏也太多了吧,这么大人了,还是个武林宗师,怎么这么中二。不过倒是知道了她在石勒这个代号之外的本名,文朵朵,带着先入为主的认知,似乎觉得这个名字还没有石勒这个代号适合她。
不过很快林东瞎想的代价就来了,石勒对着林东道:“在颦颦墓前跪下。”
“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为何要跪……”
望梅枪前寒光闪耀,刺得林东的咽喉之位似乎都起了鸡皮疙瘩。
“颦颦若是真的在世,那也是一代奇女子,我辈中人祭奠这一位奇女子。跪下,不寒碜。”
林东果断跪下,陪你演戏嘛,又不会少掉什么,我这一跪就当是跪给了曹公好了,抄了他的书,跪一跪过分吗?
石勒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闭了会儿眼睛酝酿了一番情绪,然后念着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随即将这张用娟秀小楷写着葬花吟的纸张烧在了这个墓前,她对着林东说道:“你可会唱佛家的往生咒或者是道家的净天地神咒?”
“这个……我确实都不会,不过我知道有一首更适合的曲子。”
林东轻轻唱起来道:“一个是阆苑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啊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啊。”
山谷之中,秋日寂寥,万籁无声,只有这一首歌曲之声在桂树之间久久回荡,骆红袖笑着看着林东,这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才能可以发挥。
石勒,或者说文朵朵,翕动了一下鼻翼,淡淡地道:“词很好,曲也不错,就是唱的不太好听。”
林东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和膝盖上的泥土,道:“没办法,我实在是不太擅长歌曲之道,不过有心就够了,若是颦颦在天有灵知道还有文前辈这样的人记挂着自己,想必也会开心吧。”才怪,黛玉这么清高的一个人,说不定还看不上你这样的武林草莽之人呢,暴力女。
“你还是叫我石勒吧。”文朵朵微微皱了皱眉头,“另外,那匹马给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林东一下子有些愕然,只是这样吗?幸福来得太突然?真是完全摸不透眼前这个二十岁少女的脑回路。
文朵朵微微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道:“其实我还应该说一声对不起,从小师父便教育我,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所以我应该道歉,这匹马就当是我的补偿吧,按理说我应该送你们回去才符合道义的,不过我暂时没有这个时间,对不起了。”
骆红袖也微微怔住了,你要是蛮不讲理就蛮不讲理到底啊,又来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过……”文朵朵接着道,“我也算成全了你们一桩姻缘,到底还是有功于你们的,所以我还想知道青儿的故事,知道紫萱的故事,知道李忆如的故事,知道小蛮的故事。我希望你们作为报答,在写出这些故事之后能往北魏坐忘山送一份,就当是你们报答我了。”
林东有些愕然,还有这样给自己揽功劳的咯?
不过骆红袖却是使劲点了点头:“文姑娘放心,这些只要出版了,我一定第一时间派人给你送去。”对她来说,姻缘的窗户纸,最难的不是糊在窗户上,而是捅破它,她自己实在羞于捅破,若不是来了个以力破巧的主,还真不知会成什么样。
文朵朵背起自己的小包裹,提着枪,飘然下山。
“若是有事,可以来坐忘山找我,翩然峰文大夫就是了,周围的山民都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