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儿顶替满儿到书斋伺候，她将砚台洗净、擦干，最后放入紫檀木箱子中。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摆着五、六只砚台和一叠画着歪歪扭扭曲线的纸。

戚即安近来事务繁忙不可能事事嘱咐得当，洗儿又太想在二少爷面前留下一个踏实肯干的好印象，她绞尽脑汁想弄明白这些纸与砚台之间的联系，忽然突发奇想将一张张画纸揉得软软的，将砚台一个个包上，随后再小心翼翼地摆回箱子里。

戚即安疲倦地回到会汐榭，一手握拳掩在嘴前打了个呵欠。“洗儿，今日院里可有什么趣事？”

自从那夜与穆因音在榻上相拥而睡后，戚即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有些害怕与穆因音对视、对话，每一日都早早地离开戚家，将本可以在书斋里完成的工作全部在钱庄里做完才走。

但他心中又抑不住地感到好奇，只能拐着弯儿地来问丫鬟。

“二少姨娘今日去宅子外逛了一日，刚刚才和万护院回来。”

“哦。”戚即安将毛笔悬定在素纸上，悬了好久都无墨水滴落，这才发现笔尖并没有舐上墨。

穆因音有点忐忑，不知为何戚即安忽然要见她。她走得很匆忙，沁儿只得追出来将暖氅给她披上。身子还是吹进了冷风，穆因音一踏进书斋，鼻子被墨香一挠，就先轻轻打了个喷嚏。

戚即安有些后悔撤了穆因音不得离开会汐榭的决定，可一见到她本想说出口的话又掉回了肚里。他伸手搭上她的额头，好在额头并不烫。

“把你的扇子借我一看。”穆因音摊开手掌说道。戚即安看似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很老实地取了扇子递给她。“不准打开。”

穆因音背过身去跨出几步，用手丈量着扇子的尺寸。用色还是素雅些的好，就是不知缎面该绣什么花样，若是与扇面的设计相得益彰就再好不过了。

“洗儿你退下吧。”戚即安的心稍稍定了一些，他走回到书桌前展开千里怒江图，提笔写上两行字：欲留扁舟，但挽怒江。

这幅画本应在郝家赴宴那日被赠出，他却在宴会前一夜对浪巅上画的那叶小舟心生不舍，最后赠了块老红木镶瘿木的福禄寿小台屏作为礼品替代。

这千里怒江图就成为了会汐榭里第一幅被装裱悬挂的画。

哗啦。流畅的一声轻响。

戚即安的心像被人揪出胸口一般，他猛地一抬头，只见穆因音打开了扇子正反两面地看着。

白色的绫绢扇面有被撕破的痕迹，除了右下角一个淡淡的“昀”字和点点的霉斑外没有任何花样，纤细的扇骨有一两根断裂了，像长着锋利的尖刺。这分明是一把坏了的旧扇子。

穆因音伸指触着缎面…

“你在做什么？！”戚即安像变了个人一样，忽然大喝一声，一把夺过扇子。他的眼里是从未见过的愤怒，即使在他下手捅伤郝多钱时都没有露出这样的恐怖神情。

“啊…”穆因音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嗔怒惊吓到，忙将手藏到背后。

“出去！”容不得穆因音多说一句，戚即安已将书斋的门猛力推开，这动静引得四周的丫鬟们纷纷侧目。

“对不起，我一时好奇...”

“我说了，出去！！”

戚即安的额头有青筋凸起，眼里也泛起血丝。他伸手指向门外，以往对丫鬟都没有如此厉声地叱喝过。

“是我的错...对不起。”穆因音知道自己触了禁忌，咬住嘴唇在丫鬟们的注视中快步离开了书斋。

哎，暖氅又被她忘在了书斋内，她潜意识里还以为自己是现代那个不怕冷的女汉子。

戚即安绞紧双眉，鼻翼翕动，像是经受着莫大的痛苦。他跌坐在椅子上缓缓将扇子打开，小心地整理着本就有些破碎的扇面和更为破碎的记忆。

他忽然将扇子凑近眼前，只见一根断裂、尖利的扇骨上沾着血迹，想来是他用力夺扇时深深割破了穆因音的手指。

他将血迹拭干，只是断骨周围的绫绢还是染上了一些她的血色，无法抹去。

这把扇子竟又多创了一个伤口…

“洗儿。”震怒过后，戚即安语气中充满疲惫，待到小丫鬟胆战心惊地走到门边，他叹了口气道：“快给二少姨娘送些伤药去。”

“好。”

“不！还是我亲自去吧。”

“好…”

“等等！”

洗儿抬脚又收回，戚即安站起又坐回了椅上，他扶着额头，双目紧闭：“她现在一定在生我的气，算了，还是你去更好一些。”

昀。

这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且这人对戚即安而言很是重要。穆因音捏了捏包成团子的手指，对沁儿问道：“戚家里可有谁名字中带着昀字？”沁儿苦苦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戚家中人，难不成是他的老相好，青梅竹马？“那沁儿你可知道二少爷自小都是同谁交好的？”

沁儿在戚家的时间虽短，但聪明伶俐，只要她用心打听还真能知道不少消息。

“我听得宝开院的丫鬟提起过，好像是一个姓顾的男子，人称顾癫子。那人现在干得都是顶顶害人的活儿，前几年戚大少爷因为二少爷同那人走得近，总是与二少爷争吵呢。”

院子里的八卦窜得比风都快。第二天，有关戚二少爷大发雷霆将二少姨娘毒打了一顿，再让丫鬟送去伤药的事就传开了。

这样也好，若非如此，戚青出不会特地来到会汐榭中见戚即安，更不会在离开时与穆因音撞个正着。两人一相视便同时开口…

“你的手…”

“你的画！”

戚青出已经听过了戚即安的解释，看到穆因音活蹦乱跳地站在眼前，他不禁笑了，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整天那么忙活，小脑瓜里还一直装着这件小事？”

穆因音点了点头，将张管事对书画与店铺装饰估算出来的价格报给戚青出听，并执意要将书画归还给宝开院，并将装饰的钱补上。

戚青出是聪明的，只是他学不来戚即安那套掩藏与手段，言行举止有些直接，总是不知防备和保留。“金榜阁虽在短时间内小有名气可还在亏损，你现在连装饰的钱都还不起，待你真正赚到了银两再和我提此事也不迟。”

穆因音一愣，戚大少爷不但语气、态度有些奇怪，还十分留意她的生意，像派人监视着金榜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