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穆因音一睁开眼便见到一只高挺的鼻子，戚即安的手松开了她，然而脸还是凑得很近。

她屏住呼吸爬下床榻在镜子前坐定，有些生硬地梳起沁儿教的发髻来。视线往镜子里一瞧，心就漏跳了一拍，昨夜的夜色悠悠弥漫在镜面上。

戚即安虽然忽冷忽热的，但臂弯却很舒服…虽然满口胡言，但嘴唇却很柔软…虽然风流多情，但也没有胡来…等等，昨夜那样算是胡来吗？

穆因音脑中止不住开始回想，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只见镜中人双颊微红。

“在想什么呢？”

“在想昨夜的亲亲抱抱举高高。”

糟糕。。。完了。

穆因音的脖子像生锈的齿轮，一点点转动，直到对上戚即安似笑非笑的脸。他昨夜看来睡得很好，气色恢复了不少，此时正一手支在榻上，眼神懒散而轻佻地打量着她。

他在风月榻上醒来时，也是这副模样吗？

“告诉我，你喜欢我怎样对你？我想知道。”

“我最好你离我远一些。我与你先前同床共枕过的女子不同，我是被逼无奈的！”穆因音手中一乱，将一支发簪戳到了太阳穴上。

戚即安笑着在榻上坐起，将外袍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对人防备心很重，从来不与人共枕。而你更是与她们不同，因为你是我的…”

“我不是！”

见戚即安很慢很轻地吐出妾室两字，穆因音知道自己又被逗了。细粒的灰尘在阳光中浮着，触上她的脸像是发烫的火星子。

戚即安在凳子上坐下，微抬起头，嘴角带笑，闭眼说道：“来，替我编发。”

不就是又睡了一晚，他这是哪儿来的自信？！穆因音心生拒绝，会汐榭中任意一位丫鬟都能做得比她好，刚想开口却又灵光一现。“如果编得不好，可别怪我。”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穆因音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中梳理着，她对清朝大辫子的编法并不清楚，可她擅长五股鱼骨辫，精致优雅的长辫拖在戚即安高大的身形后一定十分有趣。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能给他试试雷鬼的造型。

穆因音的指尖一触到头皮，戚即安只觉浑身一麻立时睁开眼来，听得她轻轻的笑声，戚即安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攥紧成拳。

亲密、惬意的感受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与危险。

戚即安的头发又黑又长，穆因音有些驾驭不了，越编越歪，整只长辫最终歪出了30度角。最后的辫结是难关，穆因音憋住笑，在长辫末端打了个华丽的蝴蝶结。

“好啦！”她很是满意，两手在戚即安肩上一拍：“真是漂亮极了！”

时过晌午，气温忽然升高，风和日暄，枯枝林立，更少了遮阳的去处。丫鬟们没有主人的命令一时无法换下冬衣，个个热得脸颊微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躁动气息。

逢昌钱庄与滚滚钱庄的风波刚挨过一阵，戚启墉昨日连夜出发赶往京城去继续打理陆巡抚的事，戚家上下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戚大少爷似乎松懈得过分了一些。

宝开院自昨日起就十分安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闭门不出。听前去将三餐摆在房门口的丫鬟说，整整一日，她只见到大少奶奶将门打开一道缝伸出手来取了餐食进去。

而那伸出的手臂皮肤裸露在外，门缝里还散出她的长发来，可见大少奶奶未着上衣，未曾梳髻。

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向来恩爱默契，然而就寝的时间总是碰不到一起。往日里丫鬟们常见大少爷深夜才从画室回到房内，而天刚破晓时大少奶奶就已一人梳洗完毕。

丫鬟们见主子们如此难舍难分，不由双手捂腮，窃笑私语，思量着戚老爷四世同堂的心愿许是要达成了。

“我看啊，这还得多谢谢二少姨娘。”一个身穿灰色茧绸直裰的宝开院家仆意味深长地说道。“要不是二少姨娘进了门，大少奶奶的肚子受到了威胁，续香火这事儿还不知得拖多久呢。”

“对啊，戚家的第一个孙子出自哪个院还未可知啊。”下人们纷纷点头，可一想到戚老爷对大少爷与二少爷截然不同的态度，登时觉得大少奶奶的担忧是多余的。

戚青出和漪然躺在红木床榻上，两人中间齐整地摆着一排书籍。漪然一丝不挂、妆容完好地掩在被中，戚青出则未褪下昨日的服袍，正打着呵欠翻着书。

“青出，你当真不碰我？”

“嗯。”

他翻书的沙沙声格外刺耳，他为什么宁愿对着死书看，却不愿瞧自己一眼。漪然神色平静，似乎对他的答案早有预料。

陆漪然是禄秀山长的小女儿，禄秀书院在狄州很是著名，备受书生推崇，更连续出了三个状元。戚启墉自知才疏学浅，一心想为戚青出寻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为妻。陆漪然绝对是合适的人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好稀奇的。无奈戚青出在学习洋文时，被灌输了西方的思想，反抗无果后，他对漪然能做的就只有在人前护住她的颜面，对她予以尊重，满足她的物质要求。

谁知漪然入戚家后觉出了戚青出的心思，又被戚二太太的奢靡状态所影响，便将所有的愤懑发泄到了物质上。戚家有二太太金银满身，她便要书画满室。

戚青出本就对字画有浓深的兴趣，为此欣喜过一阵，可日子一长渐渐发现漪然对字画的爱好并非出于欣赏，且目的极为功利。

若是钱财能填补她心中缺失的情感，戚青出也并不介意。然而欲壑难填，漪然开始对戚家继承人之位心生觊觎，拐弯抹角地示意戚青出要防着被戚即安占了先机。

她不再是那个恬静如兰的女子，她变得极富占有欲。

“青出，你当真不碰我？”漪然又问了一遍，纤纤手指推开隔在两人间的书籍。“知道你不想让孩子赴你后尘，所以我喝了水银避子。”

戚青出猛然将书一合，纵使没有男女之情，他也不想漪然伤害自己。“我已答应三日与你共处一室，你还想怎样？你明知我心意已决，就不要再徒劳伤害自己的身体。”

“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漪然翻身坐到戚青出的身上，他无情拒绝的模样还是令她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