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险些人头落地？穆因音的话掀起不小波澜。见屋中众人惊慌了起来，刘五推开荼娘，一把抓住穆因音的长发威胁她不得胡言乱语。

穆因音懒得挣扎任由他抓着，她直视着梁老一字一句说道：“你们如果想要活命，今夜就必须走！各自身上揣些粮食在同一时间哄散开，搅乱周围眼线的注意。望浦军在契州城一定还有聚集点，近几日千万不要去免得暴露。若是被抓住了也不要慌，正天会要留着活口来逼问其他余党躲在何处，皮肉苦是少不了了，但能为营救多争取些时间。”

梁老眉头一皱，若穆因音不是真心助他们脱逃，一定会在计划的某处下一个钩子等他们落网，可她说出的计划与自己想出的撤退方案有八成相似。那两成的不同之处在于，梁老计划要与其他望浦军汇合，且若是有人被抓住了，梁老令他们必须咬舌自尽，不得贪生怕死。

“白姑娘，我还是很难相信你说的话。我有几个问题，若你的回答若能令我信服，我就放了你…”梁老瞪了一眼刘五，让他对穆因音放尊重一些，然而梁老的问题还未问出口，她突然身子向后一倒，睡在了地上。

好说歹说都不听，不能让他继续啰嗦下去，得把局面的主动权扳回来。

“你用不着信我，更不必放我，咱们呐就坐这儿等正天会的人杀来，诶~~到时看看死的是你们还是我。梁老你给我下叠欢楼的套时，还口口声声说要相信三子的眼光，可现在呢？我拼了命跑过来通知你们，可现在呢？甭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现在很不服。”穆因音两眼一闭，她没和顾梓钿相处多久，倒已经沾了一些痞气。

这不是耍赖吗，该拿她怎么办？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看向梁老。梁老冲屋内众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去暗中准备撤退要带上的物事。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和穆因音两人，她刚刚说出的话像重拳一样打在他的心上。

望浦镇民常年居住在海边对江南的势力很不熟悉，腿脚功夫大多靠的只是捕鱼的蛮力，脑子能使的人也不多，唯一剩下的几杆枪也都落在了入梦船上，现在连自保都不能，更别提去与正天会抗衡。正如穆因音所说的那样，就这么一点本事凭什么去夺名册？！

然而他们实在是被逼急了。

梁老已经八十一岁了，他一把老骨头扛不起枪，打不死人，可海边还有那么多无辜却会被牵连的镇民。他每夜都无法安稳入睡，但又必须强打精神展现出威严可信的一面，如此才能令镇民们心安。

穆因音头脑活络通过了试探，想出的撤退计划连梁老都觉得甚是周全，这几日她与镇民的相处也极为友好，更与正天会的人有所接触。梁老需要穆因音，他太需要了，只是…

“白姑娘，你和望浦军毫无联系，且明明已经逃跑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帮我们？”这一点梁老始终无法想通，也因此无法真正地信任她。

为什么帮他们？因为她害死了罗三子，所以心中有愧吗？不全是，毕竟她是为了脱险求生，罗三子也是咎由自取。那是因为于心不忍吗？

穆因音吹了吹散在额前的发丝，想了想决定把李银贵曾经险些杀了她的事搬了出来。既被三堂主觊觎，又被总堂主追杀，听着就是一个与正天会颇有仇怨的故事。

见这女子与望浦镇民有共同的敌人，梁老不禁舒心地笑了，随即扑通一声跪下。“白姑娘，洋枪的藏匿地点我们已经打探到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们！”

“梁老您看这样怎么样？您先站起来，然后逃命，逃命要紧哈。”

叠欢楼，丑时。

自戚即安回来后祝酒就被叫去房中，他一直双手背在身后站着，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然而戚即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从盒中掏出一对精致的西洋刀叉反复看着。祝酒认出这是登上入梦船前二少爷想送给二少姨娘的礼物。她那么喜欢美食，二少爷一直想带她去尝尝西洋的菜式。

祝酒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戚即安终于将刀叉放定，抬眼看向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祝酒，说实话，你可曾怨过我？”祝酒心里一慌，摇了摇头。

“柳裁烟的死我推卸不了责任。对不起，我没有顾及到对你的伤害。”

“二少爷多虑了。”

“我就是因为多虑，所以这几日才没让你跟着。来，把你的手伸出来看看。”

祝酒一怔，脸色刷地白了，只见他缓缓伸出的手上被磨出了很多道口子，创口里卡着无法除净的泥沙，开始发红发肿。

戚即安并不吃惊。他曾命人前去乱葬岗将官兵丢下的尸体好好安葬，再请高僧超度。虽然他与这些人大多不相识，但他们的死皆因洋枪之事而起，戚即安难辞其咎。

本应清理的三十二具尸体，最终只埋葬了三十一具，且都是因中枪或溺水而亡。柳裁烟的尸体呢？

祝酒的嘴唇颤着，不是在入梦船上已经与她道别了吗？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冲去乱葬岗，为何会亲手将她埋入土中，又为何会一次次前去探望她。

戚即安取出已准备好的伤药，放到祝酒手中。“对不起。”

“不，二少爷，这不是你的错。是...是我无能！”

“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只是总忘了一点。在柳裁烟面前，不要拿自己和我比。在我面前，更不要拿自己和顾梓钿比。和你相处了那么久，你的变化我还是识得出的。在赌坊时，你虽然落魄，但比现在快乐。”

祝酒鼻翼翕动，两道泪簌簌滑下，他狠狠在袖子上擦干。戚即安总是能在祝酒渐渐迷失时敲醒他，教他认清自己究竟是谁，也教他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戚即安还愿意让他留在身边。

“祝小酒你哭什么哭？！”顾梓钿忽然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将门重重一摔，一屁股坐到戚即安面前。

在叠欢楼，顾梓钿每次到戚即安的房里来都会摆出干架的气势，不过这一次他的愤怒看起来是真的。祝酒心中自有默契，忙推门出去守在门外。

“妈的，我就知道包欢笑会把清剿反贼的事给搅黄了！”顾梓钿把声音压得很低，一双充血的眼睛鼓得像要跌入茶杯里。戚即安神色淡淡地把茶杯挪了个位置。

“这次真是气死我了！好好的山脚，它…它突然就着起火来了，反贼那个四处窜逃啊，就像叠欢楼的老鼠抓也抓不住！”顾梓钿气得用手指了指柜子。

啪！戚即安一扇子劈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