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汐榭的暖炉在木房中燃不着，窗户的缝隙也没有被堵上，床帏在丝丝冷风中轻微摆晃。

穆因音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怕，他有时像个大孩子，有时成熟体贴却也能在转眼间变得冷酷粗暴。

他会试探，会下套，会留意着她的言行举动，像一台精密的计分器，而对她的评价正在直线下降。

“是。”穆因音不骗他。嫁入戚家时她没得选，离开戚家时她有了选择，然而被动的选择依旧是一种捆绑。

戚即安眉间一抖，松开了握紧她的手如斩断小舟与港湾间系紧的绳，仿佛要将她放回自由，漂泊无定的自由。

“我去把沁儿唤来…”

“等等。”戚即安点了点她的鼻尖。“这儿红什么？”

穆因音大力吸了吸鼻子。“屋子里凉。”

比那雪夜还凉吗？

点在鼻尖上的手挪到了后颈，细软的发丝勾住了他的指尖。

那夜她挣脱不开，是因为万成誉将她抱得很紧吗？

戚即安忽然臂上用力，穆因音的脖颈被他控住一摁，向前倒在了他的胸口上。

“即安，我…”一条绒被覆在了两人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盖住了她的话语。

耳朵里打起了密集的鼓点，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穆因音窝在被子里像在听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觉得暖和一些了吗？二少奶奶。”戚即安的声音震动着自他的胸膛下发出，穆因音被这个称呼蒸得冒出汗来。

“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出去。”戚即安的双臂隔着被子将她箍紧，木房内的温度陡然升高，他的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散着淡淡的伤药味。

妻和妾只是名分之别罢了，对剧情通关无碍，答应就答应有什么大不了的。穆因音不停地向自己解释，头脑热得发胀，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真？！”戚即安托起她的双肩，嘴咧得太开以至于扯到了伤口，疼得鼻子皱出好看的纹路。

穆因音一愣，本以为戚即安由不得她说不，岂料现在看他这番释然、兴奋的表情竟似先前在心惊胆颤地等着她的回应一般。

穆因音中计太多了，当即本能地拒绝。“什么当真？我…我可什么话也没说过。”

“我不管，反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戚即安抓住她的肩膀摁回胸口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牢牢将她环住。

“唔…唔唔？”（官方翻译：你…能让我先把沁儿找来成吗？）

戚即安宠溺地揉着她的后脑勺，故意将发丝拨乱。“我知道，我明白你心里的委屈。自此我是有妻室的人了，自然不会再随意赴应酬的场子，二少奶奶。”

“唔？！唔唔唔！唔唔！”（官方翻译：什么？！我没觉得委屈！这锅不背！）

戚即安轻轻捏了捏穆因音的耳朵。“是是是，我听到了，我会将这个好消息散出去，看谁以后还敢动戚家的二少奶奶，敢抱我的夫人。”

穆因音放弃了，被一声声二少奶奶喊得头晕目眩，她听不惯的他就偏要挂在嘴上。戚即安的套路一波接一波，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

万路镖局里，这件事还没有翻篇。

万成誉已经跪了一日一夜，万有望则立在书桌前执笔写完给燕顾生的信，信中建议他在初春时带着女儿自青宿山赶来，该尽快安排一下两位子女的婚事了。

万有望给了儿子两条路，一是撤去少总镖头的身份从最底层的镖师做起，二是离开镖局自谋营生。

这两条路对万成誉而言并不难选，难的是万有望命令他无论选哪一条路都不得再见穆因音一面。

“誉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万有望将信纸和万夫人测好的生辰八字塞入信封中。

誉儿和燕舞的八字虽说不上合，但也并无冲克，只要誉儿好好修修性子，应能过上平稳安定的日子。

万成誉长途跋涉未曾好好休息，胡须越发浓密，看着疲惫但双目炬。

“爹要如何处置誉儿都可以，可若是爹还想继续追查正天会与戚家的关系，我就免不得要与戚家二少爷和二少姨娘打交道。”

正天会虽不再明目张胆地劫镖，但私下里对镖局的干扰可不少，晓湖馆里对武大同下手之事只是其中一桩。

不痛痛快快地与正天会较量一场，万有望咽不下这口气，可他对儿子的回应颇为失望。“此事我自会派其他人去查，你不必再插手。”

“我对入梦船上的事略知一二，又岂是爹口中的那个他人能随意替代的。”

万有望不禁错愕，他只知自己的儿子与穆因音在同一时间失踪过，未料到竟会与入梦船有关。他被誉儿犯下的丑事气昏了头脑，一时还来不及过问他前段时间为何行踪如此无常。

关于入梦船的惨案，万有望听得传言说是望浦军余党冲上了船欲从正天会手中夺取洋枪，但结果如何又有谁参与其中皆被强行压了下来，曾参与洽谈过洋枪转手生意的人物也都三缄其口。

儿子虽性子冲动，但不会撒谎，这点万有望十分清楚。

万成誉见爹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当时我划舟尾随其后，听得枪响后奋力攀上船身掩在混乱躲藏的人群中。我亲眼见到戚二少爷的随从持枪走动，可以说这件惨案与戚家脱不了干系。”

戚即安，穆因音，正天会，望浦军，洋枪…每一个字眼都透着危险而复杂的气息。

万有望自知要扳倒正天会凭万路镖局一己之力实在是以卵击石。不得硬夺，只能巧取，而现下正天会的铁盾似乎在他面前碎出了缝隙。

“誉儿，此事牵扯甚广，还得从长计议。”

“戚二少爷定已对我心生不满，无论如何计议，我们都不能再失了二少姨娘这条线索，所以我可以不回戚家留在她的身边，但我必须重新接触她并令她卸下防备，如此才算得真正为镖局做些事。爹，我以前总觉得你不信我，可我现在了解实则是我不够争气。誉儿不求爹的原谅，但求能再有一次机会来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