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河水也结了冰，张口巷九成的书肆都早早打了烊，肃问堂的书船今天也是开不了了。

萧问钧索性召船夫到书肆中来，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小火炉烤栗子，哔啵哔啵的开裂声响搀着浓香。饮一杯烈酒，再嚼一颗酥糯发烫的栗子，当真如尝着神仙大补丹一般受用。

萧问钧滴酒不沾也没有加入船夫们的谈话，一个人拿着两本从书船上取来的金榜阁的书。一本是要送去江南的，一本是自江南送来的。

“请问萧问钧萧老板可在店中？”

众人往半开的铺子门口一看，只见一女子冒着风雪而来，浑身俨然一个雪人，她怕斗篷上的积雪沾湿了店内摆着的书，便当即脱了下来在风中甩净了才迈步进来。

萧问钧站起身迎了上去：“在下萧问钧，不知姑娘是…？”

一个黑脸船夫一眼就认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没喊出她的名字，只是神色怪异地冲萧老板看了一眼。这一幕被穆因音瞧个正着，她淡淡笑道：“市井上还传着关于我的误解，请萧公子切莫上前，以免被人说了闲话。”

萧问钧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转身自船夫们中间提了小火炉摆在穆因音面前。“那我就与戚家二少奶奶隔火相谈，光明正大，如何？”

穆因音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恕我冒昧，想请萧老板搭根线，将我引荐给李洪熹李老爷。”

之前在翻看萧问钧所著的《万书叙录》时穆因音已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对他反复推崇的一位学者李洪熹甚感兴趣。

李洪熹曾任礼部右侍郎及武英殿大学士，还担任过科举阅卷官，去年刚刚告别朝政在乡野间颐养天年。她本想先结识萧问钧，再去拜见李老爷，无奈如今情急只能先提出这般无理的请求。

萧问钧思量片刻后不由笑了：“巧了，我与李老爷相熟已久，不过你得先说服我才成。”

考前讲堂的想法已经泄露也无需在他人面前保密，穆因音瞟了一眼他手上的书，便将金榜阁举办考前讲堂的计划说出。

“这讲堂…听起来怎么和禄秀堂将要在禄秀书院举办的如此相似，难道你们两家是想打一架不成？”

穆因音料到了这一问，笑答道：“并无相争之意，都是为了营生、为了书生好，办讲堂只是形式相似罢了。”

“这和我听说的可不一样啊。”萧问钧摇了摇头。穆因音手指绞紧了斗篷，心中寻思着金榜阁现下按兵不动，禄秀堂难道还能使出什么别的花样来。

“外头都说戚家的二少奶奶手段高明、心机叵测所以才能在戚家得势，可你现在分明是被人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啊。寂照寺对面的邀仙楼我可是常客，小二们在前几日就提起金榜阁要办备考讲堂的事了。”

呵，原来这是他口中的不一样。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萧问钧是个聪明人，可这一点他看错了。穆因音的牙齿可长得好好的，且准备反咬上一口。

她不想在萧老板面前抱怨自己的苦或委屈，凡事以解决问题为重。“金榜阁的讲堂一定会在下个月如期举行，只是不知是否有幸邀得李老爷出席？”

萧问钧猜想着穆因音的计划，随后大声笑了起来：“如此看来，这禄秀堂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没问题，李老爷此时应在拔湾镇的湖上凿冰钓鱼，由我去请他来并不难。”

萧问钧答应得十分干脆令穆因音不由心生警惕，她此时可不能再被人坑了。

“那我该如何找到他呢？”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给我十日时间，我自会带李老爷前来。至于条件嘛…”萧问钧转身打量了一下这间偌大的书坊：“在我离开狄州的这段时日，由你来替我照看这间店。”

哈？！穆因音不敢相信，这哪儿是条件，这更像是在送她一份大礼。

“你将金榜阁讲堂的成败押在我身上，我自然也要将书坊押给你，如此才算公平。”萧问钧说着剥了一颗栗子塞到穆因音手中。

系统提示…

【获得未知效果人物：萧问钧】

诶？他愿意帮那么大的忙竟然不是增益效果人物，却成为了和万成誉一样极富变量、难以控制的角色。

穆因音接过栗子并没有吃，反取出帕子将栗子包住稳妥地收入袖中。“好，那就以烤栗为凭！你敢押，我就敢接。”

***

会汐榭的丫鬟们都被暂时调至别院，戚启墉已经派人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第二本可疑的账册或戚即安勾结对手党派的证据。

会汐榭的门此后就被封住了，只有待到戚老爷允许二少爷再次搬回院中才可开启。

然而此时玉兰花林前溅起雪沫一片，九个灰衣人踏雪无声，正训练有素地分头翻查着院子内每一处细节。

小楼一楼的池塘内，鱼儿都被冻在冰下，四人将冰面破开后跳入池塘中用手摸索着池底，再捋过平桥底下每一丝纹路，就差将鱼身都剖开来检查一遍。

另外四人沿着楼梯向上来到二楼，对着锁扣随意一拨弄便将门打开，门后却是一堵砌得十分严实的墙。灰衣人绝不会放弃，他们攀着绳索登上小楼外部自二楼被纸糊住的窗户强行撞入。

二楼是一间朴素的茶室，墙壁上钉着黄花梨木，一个红木箱子摆在地上，一张矮几，一副茶具，再无其他。

红木箱子被打开，里面装着戚即安习字多年来累积下的旧字帖，三个人开始一页页地翻看起来，另一人则掏出一颗光洁亮丽的珠子掷落在地，观察着珠子在地面滚动的痕迹。

翻查一楼的四位灰衣人在玉兰花林前集结，他们身轻如燕，每个落在雪地上的脚印只有三个拇指印般大小。

“老大，没有找到人，会不会是三皇子那儿给的消息有误？”一个灰衣人向一直立在林前等候的男子汇报道。

“不会有误。”那男子的斗笠戴得极低，阴影重得掩住了他的下颌。“是我们得到命令时已经晚了一步，显然此处已经有人打草惊蛇了。”

那灰衣人伸出手在脖子边一抹。“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戚家，要不要把郝多钱派下来的事给办了？”

斗笠男子微微扬起头看向木房的位置，阴影上褪，现出下颌大片烧伤的痕迹。“戚即安不能死在戚家，我们不宜和正天会纠缠，这次他受了伤倒算他幸运。”

粗重的落地声响起，搜查二楼的灰衣人飞奔来报：“老大，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