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刘三哲走远，杨莜梨才小心翼翼、生怕给刘三哲听到似的轻声问道：“这世上真有人可以仅凭一点意识碎片夺舍重生么？”

汪澜失笑摇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是骗他的。”

杨莜梨愕然，呆萌的样子煞是可人。

汪澜忍不住抓住她的臂弯，将她从背后带到身前，扶坐在自己腿上，接着又长长一吻，这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须臾间，汪澜内心生出一种明悟，他终于从王洛留下的阴霾中走出，更深刻体会到全身心投入到某一事物当中的重要性和乐趣所在。

对每个人来说，只有在全情投入的状态下，其所面对的事物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只以送外卖来说，倘若汪澜当时不是浑浑噩噩、只为逃避和王洛分开的痛苦，用不间断工作麻木自己受创的心灵，而是真正全身心投入其中，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送外卖便不再只是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也会是可以给他带来无限乐趣的冒险与探索经历。

每一次敲响房门，至门开的短暂时间里，他都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假想今次开门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或是孩子，是善意礼貌，亦或是粗鲁不堪。

但不论猜对猜错，又或者是这些人的长相和对待他的态度，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因为这只是一次对未知的简单善意猜测而已，结果并不重要。

因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这是他可以在这份平凡工作里额外收获的乐趣和满足，既是这段送餐旅程的终结，也是另一段心灵之旅的启程。

哪怕送餐时可以遇到的人，是被一个并不算大的地理范围所限制着，这种乐趣也是绝不会轻易消失，因为即便是同一个人，每一次打开房门时，其心情也不可能与前次全然相同。

开门人快乐时，他可以受到对方的感染，因而忘记一时的疲惫；不快乐时，他也可以给对方一个微笑以作安慰和鼓励。

倘若可以遇到一个同样因为伤痛或其他原因而变的麻木之人，那便更加精彩。

会有什么样的伤痛，是可以抵御日日可见的灿烂笑容的呢？

会有什么样的麻木，是可以彻底屏蔽这个笑容清泉也似不断沁入心脾的安慰和鼓励呢？

于己于人，万事万物，莫不是这个道理。

无论是枯燥乏味的流水线拧螺丝，还是高度精密化的造火箭，其实都可以给人无限的延展空间，只看参与这份工作的人，是否能够全身心的投入其中，能否不断开拓这个空间罢了。

倘若不能，哪怕是时时刻刻处于最喜欢的活动之中，也终有感到枯燥乏味的一刻，使这种活动变得如同麻木之人拧螺丝一样，成为纯粹的机械重复运动。

一旦至此境地，人生便再难有乐趣和意义可言。

汪澜长出口气，连带胸中那股抑郁之气一起喷吐干净，凑在杨莜梨耳边说道：“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不如我们找个没人的空别墅，好好探讨一下全情投入这个可以深入浅出的课题？”

杨莜梨顿觉全身发烫，即便这个提议与她自小所受的教育相悖，心中也根本升不起拒绝的想法，身体更是十分诚实的扭动起来。

话音未落，对讲机里传来冯浪的声音：“汪导，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拍了。”

汪澜精神为之一振，将因为沉思而收拢的灵觉重新拓展开来，笼罩整个拍摄现场。

他惊异发现，现场每个人像是突然集体顿悟一般，正异常投入的进行着各自手头的工作，即便是刚刚完工的美术大组，也在不断检视刚才完成的工作内容，以求万无一失。

更关键是，每个人内心都洋溢着发自灵魂的快乐，好似工作再不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而是可以带来无限快乐的游玩过程。

汪澜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所谓的群体氛围。

之前的他，其实并不愿意干扰他人如何工作的问题，即便在属性突飞猛进至顶到天花板、拥有这样的能力之后，他也从未想过要去利用自己强大的神念来操控他人的意识以提高工作效率。

因为这种干扰甚至操控，虽然可以极大的提高工作效率，但却是以遏制受控者自主意识为基础的。

只是遏制，而非完全抹除，这就导致受控者在被迫高效的情况下，其压抑的自我意识实际上是在进行着激烈的抵抗波动。

在这种波动下，安能期待他们能够自主学会这种高效的工作方式，甚至进行自主思考乃至不断扩展提升呢？

根本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氛围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影响。

氛围严格来讲，实际上是以某个核心人物或团队为中心，不断散发出一种全身心投入的意识波动，影响至每个参与其中人各自的意识波动，并逐渐使整体的波动同频。

这种整体波动因其直接调动每个人自主意识的本质，所以可使人产生发自灵魂的共鸣感和被认可感，继而深深沉迷其中。

最妙处在于，即便是沉迷状态，人们仍旧可以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不断自发开拓发展自己的认知，并将之汇入到这股群体波动中去。

从小处讲，群体氛围可以决定一个家庭的教养传承，从大处讲，它也可深刻影响到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整体情怀。

须臾间，汪澜终于明白到位面意志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它该是存在于这个位面所有事物的波动总和，不分生命或非生命，更不分善恶美丑，看似混沌无序，实则隐含着某种归一至理的，极复杂又极简单的存在。

这个兼收并蓄、囊括整个位面所有个体的总体波动，绝不应该是激烈无序或万物一体的僵硬状态，而该是围绕某一点展开且具有充沛活性和无限可能性。

这一刻，汪澜大学所学天人交感课程里一切当时难以明悟的东西，轻快揭开它们曾借之以左遮右掩真面目的面纱。

所谓天人交感，不过是全情投入到某一项事物当中，逐渐成为这项事物所在群体氛围的波动核心，跟着以小见大，达至可与位面波动同频的程度，以此来窥破所谓的天机。

而这个天机，便是位面总体波动中蕴藏着的，万事万物正在发生或将要发生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