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让老人清晨一定记得叫他起床。
“我记在心上,”老人说。“到时候会去叫醒你的。”
“我不愿让船主人来叫醒我。这样似乎我比他差劲了。”
“我懂。”
“安睡吧,老大爷。”
第二天一大早,老人就去了孩子那里把孩子叫了起来。
孩子住的那所房子的门没有上锁,他推开了门,光着脚悄悄走进去。孩子在外间的一张帆布床上熟睡着,老人靠着外面射进来的残月的光线,清楚地看见他。他轻轻握住孩子的一只脚,直到孩子给弄醒了,转过脸来对他望着。
“小鬼,昨晚又尿床了?”老人把手伸到孩子身下。
“没有。”孩子嘴里说,身子不愿意挪动,显然昨晚又在床上“画”地图了。
“让我看看是哪国地图?是不是一只大公鸡?”老人笑道。
孩子还是不愿挪动身子。
“快起来吧,小鬼,在湿湿的地图上睡着可不舒服,要得病的。”老人把手伸到小鬼身下,“哦!不错,你还知道在地图上垫了毛毯。”
“是妈妈半夜起来,拿个毛毯垫我身下的。”
“一天之计在于晨,快起来吧,小鬼。”
“我懂。”小鬼口中咕哝道,就是不肯睁开眼睛。
“打渔就是这么辛苦,每日披着月光出去,踩着漫天星光回来。”
“嗯!”孩子道。“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孩子刚躺下,孩子的妈妈就把孩子揪了起来,道:“老爷爷都起来了,你还懒床,羞不羞,再不起来小心你的屁股。”
说着,揭开孩子的被子。
老人点点头,孩子这才从床边椅子上拿起他的长裤,坐在床沿上穿裤子。
孩子的爸爸给老人拿了一支烟,老人点上了,两个男人蹲在小鬼房间门口,一明一灭的抽烟,小鬼妈妈已经把早饭烧好了。
老人要走,他们非留老人一起吃早饭,孩子也是闭着眼睛拉住老人不让走,显然,他还没有完全醒来。
他们四人围着小桌简单的吃了点早饭,无非馒头,米粥,咸菜还有孩子爱吃的大饼。
吃罢早饭,孩子爸爸妈妈也要上班了。他俩都是鲨鱼加工厂的工人;老人走出门去,孩子跟在他背后。孩子吃饱饭顿时有了精神,赶走了瞌睡虫,老人伸出胳臂搂住他的肩膀说:“这才像个男子汉。”
“哪里!”孩子说。“男子汉就该睡懒觉。”
“谁跟你说的?”
“凌波哥哥说的,他说诸葛亮就是懒觉的祖师。”
“别听你凌波哥哥胡说,懒觉的宗师哪里就轮到诸葛孔明了,陈抟老祖睡觉一百多天都不醒。”
“嗯!等到我炼到那个境界就不用打渔了。”小男孩道。
“没等你练到那个境界,恐怕你的屁股就被爸爸妈妈打烂八瓣了。”
“呵呵。”
他们顺着大路朝老人的小木屋走去,一路上,黑暗中有些光着脚的男人在走动,扛着他们船上的桅杆。
他们走进老人的木屋,孩子拿起装在篮子里的钓索卷儿,还有鱼叉和鱼钩,老人把绕着帆的桅杆扛在肩上。
“想喝咖啡吗?”孩子问。
“我们把家什放在船里,然后喝一点吧。现在我们不用挂账了,想喝就喝。”
他们在一家供应渔夫的清早就营业的小吃馆里,喝着盛在炼乳听里的咖啡。
“你睡得怎么样,老大爷?”孩子问。“昨晚又梦到狮子没有?”
“我梦到一条龙,还有七龙珠。”
“骗人。”
小男孩喝着咖啡道。“龙是不是在龙宫里?”
“嗯!它也许正在龙宫里睡觉,天还没亮哩。”
“它妈妈不叫它起床吗?”
“当然,它一睡可能是一百年,要不?老老一辈都说有龙,看见龙在沙滩上晒太阳,头在海岸的西边,尾巴在海岸的东边,然而活着的老一辈听老老一辈说有龙,说到底大家都没见过,可见龙在龙宫里睡觉,一睡一百年之久还没醒来呢。”
“它也许清醒过来了,尽管要它完全摆脱睡魔还不大容易,所以它在懒床也未可知。”
“嗯嗯。”老人说。“我们趁龙还在懒床的时候,钓一条大鱼回来,我感到今天挺有把握。”
“我也这样,”孩子说。“现在我该去拿你我用的沙丁鱼,还有给你的新鲜鱼饵。那条船上的家什总是他自己拿的。他从来不要别人帮他拿东西。”
他走了,光着脚在珊瑚石铺的走道上向保藏鱼铒的冷藏库走去。
老人慢腾腾地喝着咖啡。这不是他消磨时间而是享受时光,一旦上了船,他就不想吃东西了,原本他只带一瓶水,现在他还另带了一瓶黑糯米酒!现在,他知道应该把咖啡全喝了,这是多年的习惯,他也不知道今天的胃口怎么这么好,也许心情好胃口也好了。磨刀不误砍柴工,上船前一定要喝饱吃足才好,那样才有力气驾驭好渔船与大海搏斗;《老人与海》中的老人最终没能把大鱼拖上船,只拖回去一条长长的白骨;也许,我今天也会遇到这样一条大鱼,我就把钓索拴到船头,让它拉住渔船在大海里尽情的遨游,就像马车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也许,这一去永远也回不了家了;那么,我就在大海中安眠,痛痛快快的睡一个长觉。
孩子带着沙丁鱼和两份包在报纸里的鱼饵回来了,他们顺着小径走向小船,感到脚下的沙地里嵌着鹅卵石,他们抬起小船,让它溜进水里。
“祝你好运,老大爷。”
“祝你好运,”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