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据钓索的斜度还看不出鱼在打转。因为凌波感觉这头蠢鱼跟磨叽，就像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再三的试探，一点都不爽快！蠢鱼呀蠢鱼，你不觉得晚了么？黄瓜菜都凉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当初为啥吃钩那么爽快？一下子就把鱼饵吞肚，拉着就跑，差点把正在打盹的我拉进水里，这就是一个吃货的下场。

他仅仅感觉到钓索上的拉力微微减少了一些，就开始用右手轻轻朝里拉。钓索象往常那样绷紧了，可是拉到快迸断的当儿，却渐渐可以回收了。这条蠢鱼果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把钓索从肩膀和头上卸下来，动手平稳而和缓地回收钓索。他用两只手大幅度地一把把拉着，尽量使出全身和双腿的力气来拉。他一把把地拉着，两只脚蹬住船板，双手和肩膀边拉边跟着转动。

“这圈子可真大，”他说。”它可总算在打转啦，围着自己打转了，蠢鱼蠢鱼，快到我碗里来，——不，到我船上来吧，我把你送到海洋馆，如果不听话，小心把你送到鲨鱼加工厂。”

蠢鱼似乎不够蠢，好像听懂了凌波的话儿，一听要去鲨鱼加工厂，顿时不干了，又较起了劲！跟着凌波握着的钓索就此收不回来了，他紧紧拉着，竟看见水珠儿在阳光里从钓索上迸出来。随后钓索开始往外溜了，凌波跪下了，第一次这头蠢鱼跪下了，求求你了，别再闹了，听不懂啊！凌波老大不愿地让它又渐渐回进深暗的水中。

“它正绕到圈子的对面去了，”他说。我一定要拚命拉紧，他想。拉紧了，它兜的圈子就会一次比一次小。也许一个钟点内我就能见到它。我眼下一定要稳住它，过后我一定要杀死它。

说到杀死，凌波的心颤抖两下，它是多么的风流俊美呀，自己一度把它视为红颜知己，难道真的要亲手杀死它？渐渐的，凌波也醒悟过来，真以为它是一个美人鱼呢，不过是一条龙鱼而已，终究是一条鱼，与大海里千千万万的鱼类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这龙鱼却是有点与众不同，自有它的风流品性和高贵优雅，却也好吃呆萌和倔犟，真是小姐的脾气。不是吗？现在只顾慢慢地打着转，两小时后，凌波浑身汗湿，疲乏得入骨了。再转下去就瘫痪在船上不能动弹了，凌波咬牙坚持，十万八千里的长征眼看就到头了，难道就差最后几步倒下了？定要坚持住，看似胜利的曙光初现，也许预示着更加黑暗的夜晚来临也未可知哩。要有从头再来的精神和斗志，要有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气概，方有可能战胜看似弱小的龙鱼。不过，这时圈子已经小得多了，而且根据钓索的斜度，他能看出龙鱼一边游一边在不断地上升。

凌波看见眼前有些黑点子，已经有一个钟点了，汗水中的盐份沤着他的眼睛，沤着眼睛上方和脑门上的伤口。他不怕那些黑点子。他这么紧张地拉着钓索，出现黑点子是正常的现象。但是他已有两回感到头昏目眩，这叫他担心。

“我不能让自己垮下去，就这样死在一条鱼的手里，”他说。“龙鱼啊龙鱼，虽然我们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后决战的时候到了，就算死到你手里，一头栽进水里，我也认了，这下你心里平衡了点吧。我为了逮住你，也是拼了命了，拿自己的小命作赌注，若不是如此，谁愿意驾着小船随你在茫茫的大海中流浪？最后葬身大海也未可知。”

凌波说到这里真有点迷茫，因为自己已经远离大陆，真怕迷失方向，在大海里漂泊一个月两个月的，那样真的死翘翘了。

就在这当儿，他觉得自己双手攥住的钓索突然给撞击、拉扯了一下。来势很猛，有一种强劲的感觉，很是沉重。龙鱼也在拼命的作最后一击。

它正用它的长嘴撞击着铁丝导线，他想。这是免不了的。它不能不这样干。然而这一来也许会使它跳起来，我可是情愿它眼下继续打转的。它必须跳出水面来呼吸空气。但是每跳一次，钓钩造成的伤口就会裂得大一些，它可能把钓钩甩掉。“别跳，鱼啊，”他说。“别跳啦，如果你的下颌骨断了，你也会很快饿死的。”

龙鱼——不，蠢鱼越来越凶狠了，玉石俱焚一般又撞击了铁丝导线好几次，它每次一甩头，凌波就放出一些钓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