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望着漫漫的星空,就如古巴的那个老渔夫在鲨鱼们发动最后一波袭击之前一样,冷冷清清的海面,只有贸易风卷起来波浪,击打着他的小渔船,他那时在寒夜里茫茫的大海上想什么呢?罢了罢了,他是不是也在想着,现在事情过去了,它们也许还会再来袭击我。不过,一个人在黑夜里,没有武器,怎样能对付它们呢?这时,他的身子僵硬、疼痛,在夜晚的寒气里,他的伤口和身上所有用力过度的地方都在发痛。我希望不必再斗了,他想。我真希望不必再斗了。
时光倒退几千年,乌江岸边,星光灿烂,寒风呼啸,四面楚歌的项王,他此时也在想什么呢?也许,为了虞姬,紧随着自己的虞姬,也要紧握刀剑,去战斗。
现在,凌波没有刀剑,只有一个木棒而已。身边的她也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多年以后,恐怕也是一个黄脸婆。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也姑且可以把她看作虞姬,到底是不是虞姬般美丽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像追随项王的虞姬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什么都不用说了,大海也保持沉默吧,在鲨鱼们到来之前。
但是到了午夜,他又搏斗了,而这一回他明白搏斗的意义。它们是成群袭来的,朝那鱼直扑,他只看见它们的鳍在水面上划出的一道道线,还有它们的磷光。他朝它们的头打去,听到上下颚啪地咬住的声音,还有它们在船底下咬住了鱼尾巴使船摇晃的声音。他看不清目标,只能感觉到,听到,就不顾死活地挥棍打去,他感到什么东西攫住了棍子,它就此丢了。
他把舵把从舵上猛地扭下,用它又打又砍,双手攥住了一次次朝下戳去。可是它们此刻都在前面船头边,一条接一条地窜上来,成群地一起来,咬下一块块鱼肉,当它们转身再来时,这些鱼肉在水面下发亮。
最后,有条鲨鱼朝鱼头起来,他知道这下子可完了。他把舵把朝鲨鱼的脑袋抡去,打在它咬住厚实的鱼头的两颚上,那儿的肉咬不下来。他抡了一次,两次,又一次。他听见舵把啪的断了,就把断下的把手向鲨鱼扎去。他感到它扎了进去,知道它很尖利,就再把它扎进去。鲨鱼松了嘴,一翻身把渔船撞翻了,就在这时,紧紧相随的虞姬救了他,把他拉上她的小船上。紧接着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月儿升起来了,鲨鱼们也都走了。这是前来的这群鲨鱼中最末的一条。它们再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凌波清醒过来时,若婉正在亲自己,不,有这么浪漫么?不,是自己想多了,她是在给自己作人工呼吸,把自己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这时她口里暖暖的气流源源不断的输入自己口腔里,身体里,简直让自己喘不过起来,有这么的人工呼吸么?不过,我不怪她,她不是医生,只有满腔的热血罢了。凌波觉得嘴里有股怪味儿。这味儿带着血腥气,甜滋滋的,还有天香的味道,他一时害怕起来,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女人香吧,如果一个男人嗅到这种香气,听说一辈子都甘愿为那个女人去死,他望着苍穹,时光倒流,他似乎看见了项王,终于倒在地上,身边是他的红衣虞姬。
他把若婉推开,朝海空里深呼吸一口,对虞姬道:“好像做个梦吧,梦见你杀了一个人。”
“谁?”
“项王。”
他明白他如今终于给打败了,鲨鱼们打败了老人,虞姬却打败了项王,一切都是天意,没法补救了,凌波就回到船梢他,把倾覆的仍漂在海面的渔船用钓索绑在小船后,虞姬——不,是若婉掌舵,他把身子依在她身上,小船顺着航线驶去。航行得很轻松,他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感觉虞姬的身子很暖和,虞姬没有死,他也活过来了。
他们此刻超脱了这一切,他们尽可能出色而明智地把小船驶回他家乡的港口。夜里有些鲨鱼来咬这死鱼的残骸,这死鱼的残骸仍挂在倾覆的渔船后,就象人从饭桌上捡面包屑吃一样。凌波也不去理睬它们,若婉除了掌舵以外他什么都不理睬。他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他们只留意夜空是那么的辽阔雄壮和美丽,小船这时驶来多么轻松,多么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