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卫恂卫孔信来说,如果十七岁零三个月之前的日子过得算是不太如意,那他十七岁零三个月之后的日子那简直就是糟糕透顶。⊙√⊙√⊙√读⊙√书,.2●3.o
当年卫恂的母亲怀他的时候,按照医者说当时四月中下旬就要生产,但直到四月份过完都迟迟不见动静,可把卫家上上下下给急得不行。
这年头的接生水平很是一般,随着卫恂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大家都担心会不会难产。
另外卫家人还有一重顾虑,那就是来到五月恶月之后,生下的孩子难以养活,尤其是五月五日恶日那天生下的孩子,按照当时习俗说是妨碍尊亲父母,是不能养的。
还好上苍保佑,在五月四日入夜的时候,他母亲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经过了一番艰难的生死相逼,终于生下了卫恂,让他免于生在恶日被溺死河里的悲惨结局。
在卫恂还没满足岁的时候,他的大父、大母就先后故去,让这个小家庭很是悲伤了一阵子,街坊之间也传出了卫恂生在恶日前后,有妨碍尊亲的嫌疑。
但卫氏三代单传,卫恂的父母绝对不会因为这些闲言碎语就慢待了卫恂。
而卫恂仿佛也没有辜负父母的厚爱,打小就体格健壮,头脑聪明,除了爱与小伙伴打打闹闹之外,一切都让父母很省心。
在卫恂十来岁的时候,卫家用积蓄了多年的钱财给他做束脩,拜在县中王夫子门下习文,虽然卫恂更喜欢练武,但也没有违逆父母的意思,安心读了几年书。
就在卫恂十六岁那年,父亲也撒手人寰,从此他就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
家中少了顶梁柱,卫恂的学业便也只得耽搁了下来,好在此时卫恂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凭着自身的本事在县中寻了份县卒的活计养家糊口。
也因着卫恂识文断字,生得体格健硕,为人处事也十分在行,一点儿都看不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遂被县尉赏识,任为伍长,领了看守码头的肥缺。
眼瞅着日子渐渐好起来,但这平静的生活就在济水码头边上被彻底改变。
虽说卫恂为人机警,但在仇升等人的绝佳演技前完全被蒙蔽,亲自屁颠屁颠跑回县寺报信,因而引了县丞陈正把假冒的“毕县令”领了回城。
就像陈正被指责暗中献城一般,在码头上接到假冒县令,又亲自入城报信的卫恂也成为了人们背后指指点点的对象。
虽然平丘在河北军掌控之下,无人胆敢当面惹事,但卫恂觉得附近邻里看向自己的目光都透着些许恶意。
而最让卫恂揪心的是,不知从哪儿听了闲言碎语的母亲明面上并没有指责自己,甚至都没有提起此事,但好几次看到母亲红红的眼睛,显然是背着自己哭了几回。
卫恂觉得自己受了冤枉也就罢了,但万万不能让自己的母亲跟着受委屈,但这事情就如同裤裆粘黄泥,说也说不清。
好在不久之前城里布告说要迁徙百姓去东郡,凡是肯主动迁徙的都能分田宅,他第一时间就报了名。读书,.≦.o≧
这其中固然有换个环境的因素,但也有别他的考虑,卫恂不傻,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被邻里们不待见,若是平丘重新受曹司空掌控,那自己的日子只有更不好过。
与其在平丘过苦日子,不如跟着河北军去东郡看看,说不定能比现在好一些。
因着卫恂曾经是县卒伍长,为人也机灵,在报名迁徙之后,被河北军的军吏指派临时管理役夫,作为报酬分给了他一辆车,可以载着他的母亲和家中的一些器具提前出发。
在临行前,母亲红着眼睛拉着卫恂的手反复叮咛,让他千万小心注意,好在东郡相聚落地生根,卫恂自也难舍母亲,但为了今后的生活,不得不受河北军差遣。
管理役夫的活其实并不难做,卫恂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去推车,只要拿根棒子驱赶着役夫们保持队形,不要走脱。
他负责管理的那些车子上装得都是铜钱和布匹,因而十分沉重,大家都干得很辛苦。
但河北军答应每个赶车推车的役夫,成功到达目的地后,每个人都能领一百钱,一百钱可是能买半石粮食,足够三口之家节约着吃一个月。
这对于往日免费出役的力役们那可是天大的意外之喜,所以大家伙的干劲倒也十足,没有给卫恂添什么麻烦。
就当卫恂一边约束着运输队安安稳稳地地来到平丘和长垣交界处,心里正在憧憬着去到东郡后的美好生活时,一道道尖锐的竹哨声从他们后方响起。
虽然卫恂之前没听过这种尖锐的响声,但如今跟随大军行进之中,本能地反应是遇到了敌袭。
与卫恂一样,所有人脚下都下意识地放缓了下来,转头往后去看。
只见长长的队伍之后跑回来了许多斥候游骑,一边跑一边用竹哨示警,而在更远的地方正有一股浓浓地烟尘扬起,显然是有大股人马正在往前追赶。
卫恂在心里暗骂道:“这什么时候不能来,非得等到河北军撤走了才来,还真是让人不安生。”
他看到身后的河北军步兵正在调整阵型准备拦住敌人,心知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如果不赶紧离开此处,难保不被牵连其中,所以立刻转身对役夫们喊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赶路,跑得慢了小心汝等的狗命不保!”
役夫们被卫恂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虽说心中不定,但也顾不上看身后的局势,一门心思往前赶路。
不过越是急躁越是容易忙中出错,有些个役夫把车轮给卡在车辙里推不出来,还有些推得过急与旁边的车辆撞到了一起,速度不但没提起来反而还耽搁住了。
就在役夫们手忙脚乱之时,追兵的先头部队数百骑已经赶上了河北军大部队的尾部,河北军的步阵正在用gongnu阻止追兵的前进,而曹军骑兵也求功心切,面对稀稀拉拉的箭矢骚扰不闪不避,顶着伤亡往前猛冲。
河北军的殿后部队虽遇骑兵猛冲,但也不见慌乱,一边收束队形,一边让后阵竖起了长矛阵抵御骑兵的冲阵。
曹军骑兵毕竟都是轻骑,哪里会去撞长矛阵,纷纷从两边散开用骑弓骚扰河北军步阵的侧翼,还有一些则打算饶过河北军步阵往前去驱赶役夫和百姓。
好在河北军也有一些骑兵在侧翼守卫,便迎了上去与曹军骑兵们在官道两旁的田垄中厮杀了起来。
被曹军骑兵们略一阻扰,让河北军殿后部队的进行速度大为放缓,而身后曹军步兵们则加快了速度,跑在最前的已经开始与河北军殿后部队互相射击。
卫恂站在一头健骡拉动的车辆上回望着身后的战事,他从双方接触后的情况来看,发现追兵与河北军殿后的部队人数好似相差不大,战局陷入了胶着。
但很快卫恂便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曹军的这批追兵已经和河北军的殿后部队杀的难解难分,但远处的烟尘仍旧没有消散,扬尘的程度看上去比先前更夸张了几分,他不由心道要遭,这不会是还有人追来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卫恂的想法,远处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与隆隆的鼓声,而河北军殿后部队阵中相应地响起了铜钲之声。
听见鸣金声后,卫恂心里暗骂了一声:“天杀的!河北军要退!”
原本河北军撤走倒也罢了,但卫恂带领的役夫队伍就处在整个迁徙队伍的最后方,河北军这么一撤岂不是要把他们给卖了。
卫恂又转头一看,眼前几个仍旧使足了力气想要把卡在车辙里的轮子给推出来的役夫,大声喝道:“快走!别管车子了,再不走命就没了!”
役夫们被卫恂一吓唬倒是停了下来四处观望,有几个还哭丧着脸道:“卫伍,抛了车辆可就没有赏钱了,事后还会受责罚的。”
“命都没了!还要赏钱有个鸟用!我已经看到追兵过来了,乌泱泱的好多人,再不走就迟了!”
在卫恂的鼓动之下,有几个胆小惜命的顿时抛下车具空着手赶紧往前跑,但还是有些人有些犹疑。
卫恂也不去管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跨过那些拦路的车辆撒腿就跑,他现在脑海里早就不再想着到东郡之后的美好生活,而只是很简单的三个字。
活下去!
“前边的人,停下!”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卫恂还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想起了马蹄声。
卫恂心想真是倒了辈子霉了,都打起来了,这时候怎么还有人来管这几个赶车的,不过他埋怨管埋怨,却心知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便老老实实地停下了脚步。
见卫恂这个带头的不跑了,其他役夫们哪里还敢违抗,纷纷停了下来,有几个胆子小的更跪伏在地上叩首哀求道:“将军!不是我等抛了车具不管,是被车辙给卡住了,推不动啊!”
卫恂却没那么胆小,抬眼望去,却发现见着了一个熟人,眼前骑将正是当日在码头上戏耍了自己的仇军候,他不由在心里叱骂这个家伙怎么如此多管闲事,真是自己命中的丧门星。
但仇军候却好似没有记起他,只是粗暴地说道:“汝等赶紧回到车旁去,快点,不然小心乃公的刀子!”
卫恂与役夫们只得老老实实地跑回车具旁,当他们正准备合力把车轮推出来时,仇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赶紧把这几具车推倒!速度快些!”
卫恂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便问了一句:“推倒?”
仇升好似十分不耐烦,在马上打了个鞭花道:“对!快推倒,少废话!”
把车辆从车辙里推出来很难,因为要保持车辆的平衡,也需得防止车轮损毁,但把车辆推倒就容易得多,实在推不动踹上几脚也就完了事。
卫恂与役夫们把落在最后的五六具车辆全部推翻在地,车上的制钱与布匹顿时洒落在地,引得这些苦哈哈们一阵眼花缭乱。
仇升见他们干完活后,又吩咐道:“赶紧走,沿着官道,把沿途散落的车辆全部推倒。还有,你是不是叫卫伍?”
卫恂心里一个咯噔,原来他还记得自己,这不会是要拉自己去打仗吧,可自己不是兵啊。
怕管怕,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回禀将军,小的正是卫伍。”
“很好,你带着这些人手好好做,等到了长垣后每人可以领五百钱。但若是被我发现你没有按我的话去做,小心军法处置!”
卫恂一听不是拉自己去打仗,心里一阵轻松,又听说有大笔赏钱可拿,虽然会稍稍耽搁自己逃命的时间,但也算是值得,便应道:“诺!在下会遵照将军的命令行事。”
仇升听他答得爽利,满意地道:“善!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手下骑兵返回了战场中去。
卫恂看着远去的仇军候,又看了看在边打边退但仍旧丝毫不乱的河北军殿后部队,心里琢磨着河北军遇着追兵竟然不是赶紧逃跑,更对大把的钱财无动于衷,反倒使唤自己推倒沿途车辆,这事情定然没那么简单。
卫恂也是读过书的,虽然大都是些经籍,但闲暇时候也曾听王夫子说过些左传中的战争故事,他很容易便联想到这是河北军在诱敌追击,而沿途翻倒的车辆,散落的钱财便是诱饵之一,既能阻绝道路,又能迷惑追兵,乱人心志。
虽然卫恂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战局,但他脚下却没停下来,招呼着役夫们沿着官道一路行去,凡是看到被走在前头的役夫们遗落的运车就合力推翻在地。
役夫们听说有五百钱的赏赐也都十分振奋,十分配合卫恂的指挥。
当然,卫恂也曾瞄到有个把役夫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把散落的五铢钱往怀里塞,但只要不是明目张胆,他也就没去制止。
反正如今兵荒马乱的,到时候点验车上的货物时有所缺损也未必能追查到他们身上。
当卫恂领着役夫们穿过长垣境内的那道残破垣墙时,见着垣墙后有一支河北军正结阵以待,他才长呼一口气,想着大概算是安全了。11...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