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山地战兵们的针对性训练起了奇效,虽然他们正在爬坡仰攻,但这并不算太过陡峭的山坡对战兵们而言简直如履平地。
道路左侧的山坡挨着沾山东麓,山势略微陡峭,由曲军候苏宁亲自带队强攻。
他一手持大楯,一手持环刀,不停格挡挑飞射来的箭矢,带着扰蹬蹬直往山上冲去。
而在他的遮蔽之下,身后的一些战士还抽空用手弩还击,让山坡上的贼人大吃苦头。
牛大率领的神射屯也慢慢前移,对三面敌人形成更大的压制,给友军以强劲的支持。
山上的贼人心头大骇,心想这伙人怎么爬山像玩儿一样,寻常人颇为难以攀登的山坡对他们丝毫不成阻碍。
没耗费多少时间,山地战兵已经进入了十步之内,来到了近身肉搏的阶段。
山坡上的贼人弓弩手退开一段距离,由身后的刀盾手上前接战。
若先前的弓弩只是声势较大,双方造成的杀伤都还算不大,如今短兵相接后的搏杀才真正动人心魄。
而讨逆营将士与贼兵们的装备水平、训练水平和战术水准的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虽贼兵们的列阵训练方法乃是杜长从讨逆营新兵训练之中偷师而来,但只是学了个皮毛,只掌握了些基本动作而已。
尤其是如今在山坡上作战,不比平地上可以列阵行动,高低不平的山坡和到处都会出现的树木山石让贼兵们几乎都各自为战根本就没什么阵列可言。
反观他们的对手石邑营的将士们有针对性地训练了几个月山地作战,他们以伍为单位,两人持刀盾遮护在前,两人持长戟在中间钩锁敌方兵刃,最后一人持长矛寻机刺击。
同时,每一个伍之间的间隔都不远,只不过两三步,互相之间可以随时支援并力进击。
山坡上的战斗就仿佛有组织的防暴战士面对一批毫无纪律的地痞流氓,甫一接战便是一边倒的情况。
贼兵中也有一些积年老匪,浑身散发着戾气,见身旁的同伴接连战死,想要冲出来力挽狂澜。
其中一个贼兵近战兵头目,手持一柄厚重的大斧,面对一个山地战兵队怡然不惧,仗着斧头沉重就正面劈来。
正面的山地战兵连忙用大楯去格挡,却不料这贼人蓄力一劈威力强劲,竟然生生把厚实的大楯给劈出了一道口子。
持盾的山地战兵也受不住这股大力往后倒去,嘴角更是溢出丝丝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山地战兵们在一起训练日久,彼此间都有深厚的感情,见同袍受晒地,俱都目眦欲裂。
一个刀盾兵忙侧移半步护住受晒地的袍泽,另外两个戟兵一个趁大斧挥下来不及收回,用戟枝钩锁住了斧柄,另一人则去刺贼兵要腰肋。
那贼兵征战多年,身手赌撩,果断放弃了斧头,又一个扭腰让那一戟错身而过。
贼兵头目更是用左手抓住了长戟的木柲用力往回拉,拉得没有准备的戟兵一个踉跄。
正当那名贼兵头目用空出的右手抽出环刀想要砍向那个失去重心的戟兵时,身处五人战斗队最末尾的伍长找到了机会,一杆长枪找准了方位,向那贼兵头目的胸腹处刺去。
贼兵头目遭逢威胁,也顾不上去砍杀那个身体失衡的戟兵,连忙借着手上的刀势再度扭腰侧身躲避。
不过在山地战兵们长期训练的战斗阵型中,最末尾的长枪兵平时只是处于压阵脚的位置,并不轻易出手,一旦找准了机会出手那是又准又狠。
贼兵头目的确身手矫健,紧急之下扭腰避让,但只是堪堪避免了被枪尖刺个对穿,但长枪的枪刃仍旧重重划过他胸前的衣甲。
贼兵头目本以为自己避过致命一击,不料那刺来的枪刃并非山贼们所持的那种粗劣矛头,而是讨逆营工匠根据颜良要求特意打制的长刃枪尖。
锋利的枪刃直接把贼兵头目身前颇为精良的铁札甲的甲片全数破开,在他胸腹间带出了一条巨大的血口。
贼兵头目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腹间喷涌而出的鲜血,在重创之下还心有不甘想去抓住刺伤自己的长枪,那伍长却眼明手快,长枪一收一送,把踉跄跌倒的贼兵头目刺了个对穿。
伍中那名没有受赡刀盾兵仿佛是对这个击伤自己同袍的贼兵十分痛恨,跨步上前狠狠一刀砍下去,把贼人成功身首分离。
而伍长则走到被击倒在地的刀盾兵身旁问道:“还行么?”
那刀盾兵被刚才那一下伤了脏腑,咳嗽着答道:“伍长,我我没事。”
在伍长身后七八步处,队率孟条道:“鸠儿干得不错,倒省得我来助你。”
方才这贼兵头目悍勇非常,已经惊动了正在登山仰攻的其他人注意。
这一伍的直属长官正是队率孟条,他见势不妙正准备过来接应,好在“鸠儿”成功解决了目标。
被唤作鸠儿的伍长心里也长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幕着实惊险,自己一方集五人之力方才拿下贼人,且还被对手伤了一人。
他又暗暗感叹将军命人特意打制的这批枪刃着实优良,若是还用以前那种短矛头,刚才那下至多在贼人胸口的札甲上扫一下,绝没可能破开札甲重创对手。
被鸠儿伍长大赞特赞的枪刃自是非同凡响,乃是颜良特意参照后世一种经典武器的形制要求工匠改进打制。
此枪尖的前端部分形似如今已经淘汰掉的铁铍,但比铁铍的形制更加细长,呈现扁平的四边形状,中间起脊,两面是开锋的利龋
而与铁铍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枪尖后端与木柲连接之处并非是一根插入木柲中固定的铁条,而是改为一体的铁套筒。
再选用韧性与强度兼具的木材,外边包以竹皮柲片,用麻布裹缠而成,便成为了一柄长达丈六到两丈不等的战阵利器。
第一批长枪制成之后,颜良特意检验,然后给这种新式长枪起了个简洁的称谓:“槊”。
这年头,已经有与槊相类的兵器,当年辽西公孙瓒并他手下的白马义从便普遍使用两面施刃的马矛,但还远没有做到如此极致。
如此制成的槊因为尖锐细长的槊锋而使得破甲性在这个时代达到了x,正是临阵杀将的利器,饶是你再精良的甲胄,被正面刺中都挡不住,尤其是骑兵冲阵的时候,加上奔马的冲力,堪称炔杀神佛挡杀佛。
这一批新打制的槊不过数百杆,颜良除了装备自己的短兵曲外,也拿了一些装备侄儿颜枚的山地战兵。
当然,这种优良兵器也非是人人可以拥有,鸠儿作为一伍之长才分配到了一杆,平日练习使用时十分宝爱,今也助他杀贼建功。
如刚才那般五人组配合进击的场面在山坡上随处可见,那些自负悍勇的贼人在山地战兵们的合击之术下纷纷被杀死。
也不知道是贼人中谁先发一声喊抛下武器往后便逃,然后就引得山坡上的贼人纷纷溃败。
贼人从树林的这一头逃向了另一头,有一些往山坡下大队方向逃去,有些则直接朝山林深处钻去。
军候苏宁以及屯长、伯长、队率们控制着手下士卒的追击方向,那些往山林深处钻的一概不管,只撵着一波贼人溃兵超山坡下敌人设置的路障上杀去。
在另外一边山坡上也呈现出同样的场景,在山地战兵的强攻下并没有支撑太久,亦是大溃而逃。
颜良看到两边山坡顺利攻下后,心知此战大势已定,便下令全军总攻。
正面牛大率领的弩手已经进逼到五十步内,蹶张弩手们在这个位置上的射击威力无穷,压制得对面的弓弩手都不敢露头。
而先前作试探作用的二百精骑已经等候已久,在颜良的一声令下,从两边飞速朝前方冲去。
贼将杜长倒也是个明白人,当他看到敌人如此顺利就攻上山坡便心知不妙,当听到山坡上传来溃逃的乱叫之声后,当机立断道:“撤,往山西麓撤,去找张将军会合。”
杜长完便取了马,带上身边的部众当先逃去,根本就不管两边山坡上正在往他处跑来的同伴死活。
这一旦开始逃跑,便再也刹不住车,只见贼人们争先恐后,唯恐落在了后边成为讨逆营将士们的军功。
在颜良的指挥之下,短兵曲的两百骑从跨过路障衔尾直追,神射屯的弩手们跟上去搬开路障,恢复道路畅通,而山坡两侧的山地步兵则简单打扫下战场,救助一下本方伤亡者,把受赡贼人尽数了结。
杜长带着人仓惶而逃,途中经过一处山坳时,正遇见安排在此处的数百各山寨杂骑。
原本按照张燕与杜长的计算里,这些山寨杂骑不作为拦截的主力,只当做追逃所用,故而安排在比较靠后的地方歇息。
而这场当道拦截之战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杜长根本就没来得及通知杂骑,已经落败逃亡。
那杂骑里为首的一人见杜长跑得仓惶,问道:“杜头儿,怎跑得如此狼狈,我等听见远处传来厮杀声,正待过来相帮。”
那杜长也蔫坏,喊道:“正是打了起来,我伪溃引了追兵前来,你等正好当道截击。”
山寨杂骑们也不傻,心道你这伪溃可也太过逼真了吧,难道才这会儿功夫就被常山人打败了?
正当山寨杂骑惊疑不定不知该听杜长的话留在原地拦截,还是应该跟着杜长一块儿跑时,短兵曲的二百精骑已经杀至。
方才在路上时,有些来不及逃脱的俘虏跪在道旁想要请降,但颜良事先吩咐过此战不留俘虏,他们便挥着刀枪把彼辈一一了账。
可能是有些贼兵见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便三三俩俩结阵反抗,但无一例外都被冲过的骑兵踏为齑粉。
如今这些骑兵正杀在兴头上,突然间看到面前有一伙骑马的贼人正在发呆,心中毫不犹豫便再度加速冲了上去。
其实分派在这条路线上的山寨杂骑也有六百余骑,若是他们与讨逆营骑兵正面冲杀起来,即便讨逆营骑兵能够取胜,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此刻杂骑们方受杜长溃逃的影响,心中大为惴惴,加上原本张燕派在此处的三百本部骑兵又事先调走了,队伍中没有一个能够代表众人下决定的贼帅头目,见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骑兵冲来,哪里还有战心,率先便有人打马跟着杜长的方向跑去。
一有人动了起来,其他人下意识地跟上节奏,便是有些悍匪本想仗着本方人马多硬刚一番,此刻见大势已去也只得随大流逃跑。
能被选入颜良短兵曲的都是军中锐士,见一大伙敌人不战而溃,哪还会犹豫,以区区两百之数,追着数倍于己方的贼人一阵乱杀。
正当沾山东麓的贼人大溃败之时,西麓的张燕得知目标虚晃一枪中途改道往南去了。
被摆了一道的张燕大为恼怒,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又担心安排在东麓的杜长兵力不够,拦不下常山人。
张燕立刻下了决断,分派三千步卒走沾山西南方向绕去目标的后路,他本人则带着剩余的步卒,以及七百本部骑兵与六百多山寨杂骑走沾山东南方向绕去杜长的身后支援。
在张燕的想法里,虽然敌人狡猾,但只要杜长能够阻得目标一阻,他两边分兵合围之下,还是一场大胜。
没曾想,他才从六马谷东北侧入口出来,刚刚饶过半个沾山时,就迎面遇到跑得心悸气喘的杜长。
此刻杜长的手下早就跑散了,只余下了两三百人,见到张燕率领的大部队时,纷纷趴在张燕的队伍前大口喘气。
张燕满面惊疑,喝问道:“杜长!怎么回事?”
杜长哭丧着脸道:“将军,败了!败了!”
张燕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确认了消息后仍是不敢相信,问道:“胡!你等有两千多人,为何如此快就败了?”
杜长还来不及作答,已经有人为他代劳了。
代杜长回答的正是紧随其后的山寨杂骑,他们人人有马,跑着跑着就越过了大部分的贼兵步卒。
一些跑在最前的山寨杂骑纷纷喊道:“敌骑凶悍!敌骑凶悍!败了,败了!”
看着惊慌失措纷纷奔来的骑兵,张燕只觉得脑袋里晕晕乎乎,眼睛里直冒金星,在马上坐着的身体也有些摇摇晃晃。
张燕知道此刻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强咬了下舌头让自己镇定下来,紧紧握着缰绳道:“莫要再胡言乱语,溃兵全部到队尾处候命,胆敢冲本阵者斩!”
“其余热随我原地结阵守御!”
::瓒乃自持矛,两头施刃,驰出刺胡,杀伤数十人,亦亡其从骑半,遂得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