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错了？不是她的问题，一定是这个世界坏了。她在下坠，缭乱斑斓的绸带在向上，飘，速度差距快到无法辨清。自下而上的桃红色丝布裹挟过身，少女变成了无数闪闪发光的星尘。

寓言妖精脱帽致敬，粉白如蔷薇的刘海下显露出空洞的眼眶。另一只眼睛拥有琥珀的光华。

此时有人闯入“星机领域”。

“多洛丝，那女孩儿呢。”

预言妖精微微侧头，用脚尖轻轻点了点大理石地面。

“加里斯，我说过你还会回来的。不用担心，不是你最怕的未来，她去的是往时。如果你不怕再失去眼睛，只管下去。”裘边斗篷在石面轻轻一划，无数彩带飞了出来。

杰内特看了看那异彩纷呈的深渊“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便俯身跳了下去。

预言妖精叹了口气“多洛丝、多洛丝，什么时候有人能真正叫出我的名字。”

莎拉亚醒来，艰难的爬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沙粒。海风轻轻吹拂，空气中流动的湿度让她陌生，海浪一层接着一层，汪洋湛蓝。光线刺眼，无视掉脸上的白色沙子，她面对遥不可及的地平线无意识的甩掉了单薄的外袍，任炙热的阳光直接打在身上。

“你从哪来？”

莎拉亚缓缓转过身。一个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正捏着一只快要晒熟的小螃蟹。

“我，不知道。”

“那也没关系，可爱的姑娘没有身世也依旧可爱。”，“杰内特·加里斯”少年伸出手。

莎拉亚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双手用力直接拍住了少年的脸，“杰内特！”

仔细打量，少年身上确实有些老混球的影子。海面反着金色的波光全世界在他们眼中都变成了梦幻的碎片。热浪和强紫外线搞得人头脑昏昏。小杰内特告诉莎拉亚他在等船，并邀请她共进晚餐。他们在抓鱼间歇从白天聊到夜晚，晚上海边的风很大，很快带走了体表的温度。火焰在两人之间跳动，把鱼串好插在或旁，还没吃到口中胃里就已经升起了暖意。

“你会留下吗？”

莎拉亚仰着脸看星星，口中喃喃自语：“杰内特，我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人，你未来可是个大人物有个公主等着呢。我也许能和你呆两天…….”

少年脸上扬起笑容“那太好了！不过，我不可能当什么大人物，大人物都背着责任的枷锁。我父亲说年少的时候应该尽情玩乐，日后自会有追究担负的苦。”

“其实是母亲转告我的，父亲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出走了。大概是切实体会到责任的沉重，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莎拉亚扁着嘴撇开头。“我才不想听你的童年经历，留着说给你心上人吧。你只要记得以后对绿眼睛的姑娘都好点就行。”

“像你这样？”

“对非常，非常像，可得记好喽。”

……

另一个杰内特歪歪倒倒的沿着海岸走来，他降落的方式可不如妖精对莎拉亚那般温和。

苍穹如幕布，事物难辨。远处跳动的火焰邀请他快步上前，海浪一击一击的涌过脚面。

“莎拉亚！”

有两个人同时喊起她的名字，年轻的直接挡在她身前，年龄大的沉默了片刻便原地坐到了沙子上。

“杰内特！嘿我，我是说你，你坐下。这个人是……”未来的你。

“我叔叔。”

身旁少年时期的杰内特“你有个这样的叔叔？”

男人开口回答:“不太像，是吗。但你得开始习惯了。”

莎拉亚匍匐过去抢先问道：“我不是说别来了吗？”

“你知道他是谁？”杰内特故意岔开话题。

“你。”

“所以，你还得再把声音降低。来，靠近点儿。”

莎拉亚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就被那个妖精主观发配了。更重要的是多久才能离开这儿。感觉上杰内特应该比她更有眉目。

但杰内特却说了些很棘手的话。

寓言妖精不亚于屠城的恶龙，世间的贪婪越多，越是濒临崩溃，它就会越强大。还没有谁能置它于死地的传说，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消亡传承的。

……

小杰内特看起来对未来的自己不太满意，大概无人能预测自己会活成什么样……也许就是你最不堪的模样。看莎拉亚和自己的“叔叔”嘀咕个没完，他有些火光。毕竟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像叔侄。

他拔起烤鱼递给莎拉亚，希望这样能停止他们之间神秘的交流。结果非常成功。莎拉亚在吃饭时除了咀嚼基本不会分心说太多话，这是她享受的时刻，即使是一小块面包都不能辜负。对她来说辜负食物就等于亏负了春夏秋冬。

杰内特品尝着此刻的氛围，突然开口道：“你喜欢她？”

“什么？”

“喜欢她哪儿？”

莎拉亚看着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少年此刻一嘴油，眼中的火焰逐渐凝滞。

“漂亮，人好。”他倒是没有接口说‘我不喜欢她’之类别扭的话。

“她对现在的你来说很完美，比你见过的任何贵族小姐都乐观，又没有普通姑娘那种扭捏？”

“嗯，差不多，”

当事人被说的一阵脸红，热气染红了耳朵。好在她的头发早就可以藏住耳朵了。

“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你个小毛头审美怎么能准的过未来……我叔叔。”这话说的太绕，让莎拉亚舌头打结。

“想划船吗？”

莎拉亚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小声道：“你年轻的时候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就好像我现在不年轻，不讨人喜欢一样……”杰内特撑着下巴叹了口气，看着跑向木船的两个背影。真怀疑莎拉亚是不是有跑的力气。

正如猎人预料的，船荡到海面她就没力气了。看看深不见底的海面……真应该问问杰内特，死在这儿会怎么样。

“那真是你叔叔吗？”

“说实话，不是。”

“我就知道，他做什么的？”

“佣兵吧，更像猎人，独来独往那种。”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少女被少年说的顿口无言，想笑，又不知道该笑自己还是这个无形中嫌弃了自己的小子。完全忘了反驳自己“不喜欢”。

“我在战斗堡垒长大，成年后可能会当一名骑士。现在国内不太平，母亲同意我出来玩玩。”

“嗯？”同时莎拉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会喜欢一个骑士吗？担保正直。”

“甜心，你担保不了。”

想起来了，圣佩尔多的流血政变正在此刻拉开残酷的序幕。

夜空中的星星越来越远，血腥、死亡、仇恨、绝望在熊熊烈火过后，她失去了一切。啊，大概这就是多洛丝让她在这个时间点回顾的原因。

“莎拉亚。”

“嗯？”

“你害怕未来吗。”

“不用怕，我会在未来等你。”

“自身难保的人也会说这种话？”

突然出现在船头的多洛丝踏翻了船，揽住莎拉亚消失在了原地。不远处驶来的正是小杰内特等的货船。

27

“有什么见解？”

漆黑之地回荡着多洛丝阴阳怪气的嗓音，莎拉亚只身一人，没有时间概念更无法动用魔力。现在她是个手无寸铁呢普通人，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自保。

“能有什么想法？那又不是我造成的。我来这儿是找人。”

有响动，莎拉亚慌忙回身，又是面该死镜子！

瘦小的孩童用满是泥污的手揉着眼睛，她在哭痛苦到无法发出声音。莎拉亚知道，这孩子当时正面对焦黑的火刑架，那上面是她无法回首的巨创，哪怕稍微拨动一根神经都能疼的侵入骨髓。

“你猜她为什么哭。”

“你一贯如此吗？这么讨嫌为什么还能欢蹦乱跳的活到现在。”

多洛丝沮丧的吸了口气，好像自己活着也是担负了很大的勇气。

“不记得了？我来告诉你，那是你……”

“住嘴！”猛然爆发的怒气如浪潮，击碎了镜面。碎片躺在地上映出无数张哭喊的脸。

“人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妈妈呢？没可能吧？”

“那又怎么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不停地回忆只会让自己痛苦……”莎拉亚忘了，她想当个开心的亡灵法师而不是无心的。

窒息感。

“不久后那些战争爱好者就会再次酿造无数这样的惨剧。”

“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给你制造了陷阱。”

莎拉亚感觉自己没力气在和这个怪物抗争了，任它说。反正她有自己的目标。

“我要找一个叫斯黛拉的姑娘，她同一个黑暗精灵同行。”

“他们来过，用天恩和我换了消息。”

莎拉亚现在不太精神，头脑热的像火，心却冷的像冰。

“对，他们之后去哪了。”

“不久之后他们都会死去，花般的容颜也会归于尘埃。”

“不久是多久？”

“我说的是通用语啊？”多洛丝绞着不似真实的淡粉色长发，“你得救她对不对？”

“好受你的愚弄？”

“是什么让你对我有这样深的误解？加里斯？他的自大大于所谓的志向。”

“相信我，莎拉亚，你能拯救的不只是斯黛拉。”

对于莎拉亚而言，就此一人便够她赴汤蹈火了。

“告诉我怎么做。”

“当然，但不是现在。”

莎拉亚几乎是下意识问出它所谓的方式是什么，坠落。多洛丝很喜欢坠落，这让它觉得自己是一颗陨落的彗星。

莎拉亚死死抓着多洛丝冰凉的手，连一个惊慌的表情都不想留给身后的深渊。为什么她有些害怕？她可是世觉大陆冉冉升起的法师新星。

莎拉亚，从不后悔。

.

多洛丝发间琥珀色的眼中充满笑意。

时空更变，赤地千里战马奔腾。少女跌坐在地，湖绿色的眼中充斥着惊愕茫然。匹马当先的人正是青年杰内特，此时他已经快要脱去少年时的稚嫩，性感和叛逆初露端倪。一剑横削而过，眼前的战场散成烟气。

一个女人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出现在石廊，从外观分辨出他们的血缘关系。铂金色的卷发，想是幻想传说中的神，纤尘不染。莎拉亚处在第三视角，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看到她。

女人和赶来的男人发生争吵，这个人是她的弟弟。她叫他“塔图”。

莎拉亚双目干涩却不肯错过任何细节。原来她师傅曾经是这样温和优雅的男人。那两块小奶糖就是斯黛拉和……德戈。

塔图巴斯曼和自己的姐姐就一个问题产生了分歧，是否复活卡辛加。事情始末莎拉亚并不知情，从二人的争持中大概能知道卡复生卡辛加必须要献祭自己的血脉。莎拉亚现在可对于无名之书中的转生咒有新的看法了。以及那天她和德戈在空中看到的东西……

斯黛拉被带走了。这一年德戈六岁，往后的岁月里他会学会接受自己的双重身份。莎拉亚浏览这德戈的人生。少年在深夜的窗前十指合十，虹膜上的灰蓝变幻莫测。和斯黛拉一样，姐弟二人都有星星一样遥远深沉的心以及藐视星光的容貌。即是白天战场上女杀神，又是夜晚煎熬的加冕之子，德戈同莎拉亚一样急于脱离夜晚的梦魇，只是同时他还要摧毁些东西。穿越冷漠于残忍追踪到他脆弱却顽固的灵魂，天真的如孩童，也一如孩童般残忍。

莎拉亚用这种意料之外的方式了解了德戈。

冰冷的烟暮滑过脸旁。远山凸起的巨石上一头金色的龙把修长的脖颈俯在了身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不到它的眼睛，莎拉亚却能感觉到强大目光的呼唤。她被一阵风拖起在空中转了一个漩……不太平稳的冲向前方。气流烈烈而过说不出的清爽，感官逐渐清晰好似和清风融为一体。轻松自如，原来风可以这样自由，和驰骋在奔腾的马背上又不尽相同。

转眼间就要到那金鳞巨龙面前。翼面排在身侧，脖颈修长，额宽扁平，眼睛像两颗鲜红如血的椭圆宝石。虽然体量惊人，气质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温柔。它微微仰头接住了莎拉亚。

“嘿。”

“莎拉亚。”

那并不是颤栗的龙吼，而是一种沧桑平缓的声音，在脑内共鸣。

一时间莎拉亚被吓的发蒙。

“莎拉亚，我很抱歉。”

“为什么？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