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寒雨在须弥寺三法王尽数出手后，自然是瞬间陷入了颓势。

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对自己断然是没有好处。

虞寒雨一掌格开雪巨人挥来的一拳，往后连退三步站定，抬手厉喝道：“剑归！”

只见那被空若法王和阎山法王挟制住的未央剑顿时白光大盛，明明是风雪之中，却有灼烈之意。

强大的剑势荡开，空若法王和阎山法王一时间都难撄其锋，不得不退避三舍。

未央剑顿时带起一道风雪撕裂长空回到了虞寒雨的手上。

而此刻，那雪巨人则是再度扑了上来。

虞寒雨手腕轻转，一剑向前荡去。

这一剑，不带风雪，只余清冷。

如一轮孤月，洒下皎皎月华。

剑势直接将雪巨人的身躯斩作两截。而当剑意泛开，整个雪巨人都是凝成了冰块，又在一秒散作漫天冰屑。

破去雪巨人，呼弥法王看起来并不受影响，反倒是虞寒雨，似乎伤势再添数分。

他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衣，脸色也是如纸般苍白。

然则，他依旧持剑静静站着，挡在朝天阶前。

仿佛有他在，就无人可过朝天阶。

嬴忘忧摇摇头，淡淡道：“杀了吧，无需多虑。”

听到嬴忘忧这般说，霍思邪他们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出手，然而，看到有一人向前迈出一步后，却又纷纷哑然不动。

只因，迈出一步的人，是唐厌之。

唐厌之很平静地向虞寒雨行了剑礼，用古井不波的声音说道：“小友当为剑客楷模。”

虞寒雨嘴角微勾地笑了一下，回礼道：“但尽此心。”

唐厌之双眉微挑，淡淡道：“赐君一剑。”

虞寒雨凝神答道：“请。”

唐厌之颔首，腰间的长剑徐徐出鞘。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剑。

普通到几乎会被认为是一柄随意无比的铁剑。

除了剑柄上的青色剑穗看起来流溢着莫名神韵外，再无亮眼之处。

但在场的人都不会真的觉得这柄剑平实无奇。

因为，他们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叫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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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有铸剑大族屈氏，以血泪铸剑，以心意铸剑，凡剑出，莫不引山鬼嚎啕、草木饮泣，莫不引天光变换、伏云十里，莫不引山泽震荡、雷动火涌。

此是为性灵之剑，可使天地同我情，可使我情染天地。

屈氏传九代，每一代必出名剑一柄。

屈氏至九代而亡尽，故有屈氏九剑。

山鬼，为初代屈氏所铸之剑。

剑出之时，雷填填、雨冥冥，风飒飒、木萧萧。

如闻鬼哭，如思远人。

古有辞云：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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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一出，果然有一种哀怨的情绪蔓延于无形中蔓延开来。

草木同哀，天地同哀。

虞寒雨心中凝重无比。

他已然意识到，差距何在。

虞寒雨修的是出世剑，淡漠一切。

无论喜怒哀乐，无论贪嗔痴慢。

无论生死，无论爱恨。

此非无情，而只是看淡。

然而，他却分明觉得自己受了唐厌之剑意的影响，心中竟尔酝酿出一股执念。

他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他似乎也心生戚哀。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自己，正因突然而生的戚哀感到不安，理智地想要驱逐这种情绪。

另一个自己，却这种戚哀中回忆起了什么。

罢了，罢了。

有人曾跟他说，他如果修入世剑会比出世剑更强。当初他不以为意，一笑付之。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倒是修习了一式入世剑，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看来，倒不如顺势用出这一式，倒也应景。

饶是如此，能否应付唐厌之的一剑，虞寒雨依旧毫无底气。

枯坐孤城数十载，一朝剑出，式尚未起，便引人心意动摇。

孤愁剑仙唐厌之，实在名不虚传。

虞寒雨摇了摇头。

他开始回想那个人教他的一式入世剑。

而此刻，唐厌之剑已出。

一记平实无华的平斩

却仿佛为天地画眉，眉下是婆娑泪眼。

剑意出。

虞寒雨却还在想。

剑意近。

虞寒雨终于提起剑，叹了口气：“只记起半式，可惜了。”

然后，便是很柔淡的一剑。

柔得仿佛撷了破晓前的夜风，轻轻拂过。

破晓前的夜风虽柔，却不止一缕。

仿佛世间所有破晓前的夜风尽数落到了这里，涌向唐厌之的至哀一剑。

原本以为的摧枯拉朽并未出现。

那一缕缕破晓前的夜风不断消磨着唐厌之的剑意。

唐厌之的眉眼间浮现出惊艳的神情。

下一秒，这种神情愈浓。

自那破晓前的夜风中，突然多出了一抹凌厉。

这抹凌厉，带着深深的决然。

就仿佛一弯残月，绽放着最后的光华。

凌厉的意境不断切割唐厌之的剑意。

但是虞寒雨却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这抹凌厉，并非自他而出。

那一式的后半招，他根本不会。

然后，虞寒雨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

粉白衣衫似桃花。

就这样如一片花瓣般飘转而来，落在他的身前。

他恍然，神色却是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后半招被接上了。

因为这一式，本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教他的。

“你不该来。”虞寒雨轻声说道。

桃花般的女子没有答话，将手中的月白长剑平推而出，撑开一片剑幕。

刚刚她与虞寒雨联手用出的那一式并不足以挡住唐厌之的剑意。

唐厌之的剑意已然闯过极度的柔淡与极度的凌厉，继续涌来。

桃花般的女子没有惧色，很是淡然，只是平静地推出月白长剑。

刹那间，似有雨珠飞旋，似有桃花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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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溅起，将粉白衣衫染作鲜红。

桃花般的女子向后倒去，被虞寒雨揽住，捧在怀里。

虞寒雨摇摇头，却是破天荒地露出一个微笑：

“那一式叫什么名字？”

桃花般的女子抿了抿嘴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虞寒雨敛起笑容，很安然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道：

“晓风残月，真好的名字。”

注一：引自屈原《九歌·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