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洛琳还是睡不着,不知怎么的,她有了一种被洛雅背叛的感觉。
她回忆着洛雅从死神手里逃回来后的反应,洛雅逃回来后,似乎已经认定了特殊训练场教练的能力,每天训练到九点左右才回家,回到家也没怎么和她交流,倒头就睡,导致她们直到生日宴会都还没有什么交流的时间,这种情况已经和她们之前的形影不离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洛雅的心就开始变了,变成了完全不在乎她的那个样子。
后来洛雅被赶出家门,洛琳去找她的时候,也看不出来她的思念和不舍,这本来就让洛琳感到有些失落,而现在洛雅不和她说一声就独自离开,可以说是完全抛下了她,这让洛琳不可避免得在心里对那个教练埋怨了一番。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涌出来的这种感情是嫉妒还是怨恨,但她可以确定,如果她在大街上遇见那个教练,一定会不顾形象,冲上去和他对质一番。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自嘲起来:“洛琳啊洛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老公被小三抢了的怨妇有什么不一样。”
她索性就不再想下去了,任由困意席卷全身,沉沉睡去。
而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比她原来的生物钟晚了整整五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她错过了自己被家族长明文规定好的早餐时间,出去后一定会被冷嘲热讽一番,可她现在根本没心思想自己会被家族长怎样挖苦,而是莫名其妙得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想像洛雅一样,被家族长赶出家门自力更生,而不是留在这里承担她不想承担的责任和工作,每天接受家族长的冷嘲热讽和挖苦,还找不到一个可以如影随形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知心朋友。
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她迅速穿好了衣服,抱着被赶出去的希望随便打理了一番,就走出了房间门,径直朝餐厅走去。
她知道,现在这个点,正好是家族长用餐的时间。
当她远远地看见家族长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看着现在的自己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和自责。
家族长面无表情地独自坐在一张宽阔的餐桌的角落里,身边空无一人,左手面包就着牛奶,纯黑色的眼睛盯着右手拿着的文件。
虽然说是她们的父亲,但却长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怎么看都有一种让人无法接近的威严的气场存在,并且他作为能力十分强大的黑色能力者,在各家族中享有第五层黑盾的盛名,近战,能力和修养无一不精通,外界看来,他是一个十分温柔稳重,且根本看不出岁月痕迹的人,在快四十的年纪看起来还是二十五出头一样年轻,这一点也经常让洛雅和洛琳在内心里感到有些放心,她们似乎已经暗自认定了父亲是很年轻的,有的时候洛雅还因此忍不住顶撞几句,当然,她顶撞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去,比如接受家族长的24小时无休息高强度训练惩罚。
而现在的父亲,眼神里似乎已经满是沧桑和寂寥,洛琳看着他,本不忍上前打扰,但想到他之前对她们冷漠的态度,以及洛雅离开后他带嘲讽的言语和神情,就有些发火,默默走了上去,想看看父亲见到突然变得懒散的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直到她走到了家族长的对面,和他的距离只隔着一张桌子,家族长还是没有抬起头,甚至看起来都没有感觉到洛琳的存在,而是专心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出神。
洛琳不知怎么微颤了一下,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父亲。”
家族长默默把文件放在桌上,表示自己听见了,却没有抬头去看她,像是在等着洛琳的解释。
洛琳说道:“抱歉,父亲,我似乎习惯不了没有洛雅的日子。”
家族长听见她的话,似乎冷笑了一声,洛琳禁不住紧了紧眉头。
这一次,家族长看起来没有生气,但眉宇间尽是冷漠。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洛琳,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说道:“我是家族的女儿,是唯一的继承人。”
家族长听了她的话,默默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地说:“现在的你,不是什么继承人,而是洛琳。”
洛琳愣住了,她不知道家族长的话是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问道“请问,您这句话的意思是?”
“你现在,根本没有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样子。”家族长说道。
这句话,几乎让洛琳感到无法呼吸。
家族长像是在嘲讽一般说道:“只是因为一个人走出了家门,就这样消沉,整天心不在焉,如果洛雅是死了,你这样倒还是有情可原,但她不仅没有死,还过得比谁都舒坦,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洛琳猛地睁大了眼睛,她内心十分惊恐,紧盯着家族长一举一动,不敢松懈。
她想:莫非父亲是知道洛雅藏起来了!
但是,家族长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反倒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说道:“很久以前,我也和你一样,是个毛头小子,喜欢到各层游历,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曾经被他们救过很多次。”
“如果不是他们,我应该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在第一层游历的时候,我掉下了悬崖,是其中的一个人拖着断了一条腿的身体,把我背上去的,同样在第一层,我被下毒命运垂危的时候,是另一个人在我身边守了半年,才求到药把我治好,比起你们的姐妹情,我和这些人的感情绝对要深得多,也真实的多。”
家族长说到真实两个字的时候,她感觉心猛的震了一下,随即便在内心深处承认了这些话。
她们之间的感情,的确经不起考验。
家族长接着说道:“而那时候谁能想到,我在第四层游历的过程中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冒冒失失的,经常犯错,经常忘记事,但是很善良,很温柔,用我当时的话来说,她有一种我从未见识过的可爱气质。”
洛琳顿然醒悟:他说的应该是母亲林芽。
说到这里,家族长无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光芒,他像是回看往事一样,自顾自得说了起来:“她的梦想在我看来是莫名其妙的,一个白色能力者想上第九层是几乎不可能的,于是我便想着,回到第五层后劝她放弃梦想。
可是当我带着她回到第五层的时候,我的父亲在临死前把我扔上了家族长的位置,你的母亲顺理成章嫁给了我,她生下你们不久后发生的,就是十二年前的大战。”
就是那场大战让家族长对亲情失去了兴趣,从一个温柔的父亲变成了现在这个“混蛋父亲”,从那时候起便开始对她们不闻不问,似乎不再把她们当自己的女儿一般。
洛琳有些担忧,连忙问道:“在那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
家族长似乎叹了一口气,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一听说我要上战场,都逼着我同意他们跟着一起去,因为那些人的实力都很强,有几个甚至比我都还要强,我便默许了这件事,他们便和我一起上了战场。
起初,虽然战争残酷而危险,但我身边有他们跟着,一路互相扶持,坚强地挺到了战争结束,你的母亲在这段时间里待在家族中心保护你们,代替我处理事务。
而当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你的母亲,林芽,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睁大眼睛,表情十分狰狞。
然后,她身上从来不用的鬼刀突然出鞘,从刀鞘里涌出来大团黑雾,包围了她,黑雾散去,出现在我眼前的她,无神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血红色的光。”
鲜艳的血红色是死亡的颜色,也是杀气重的人的眼里才会有的颜色,从来没有一个人或动物的眼睛是天生血红的,就算红,也是如宝石一般平和的浅红或橙红。
“然后,我的那些挚友,在短短的两个星期内,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了。
直到她一路追杀到家族中心,你们扑上去抱住她的时候,事情才有了转机。”
“正是因为你们创造的那个机会,我才得以冲上去抢过她的鬼刀,她才恢复正常。
在一个雨天,因为我的疏忽,她不小心碰到了鬼刀,昏迷了过去,我便抛下家族长的事务,在她的房间里布下结界,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我的名字,而是:
‘国家怎么样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打开结界跑出了她的卧室,外面的人已经心急如焚,因为我那一个月的照顾疏忽了国事,战争居然重新打响了,而那一次,居然直接打到了第五层白墙,当我赶到战场,准备发令的时候,看见一个妇人跪在第五层白墙的一角,抱着怀中孩子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表情还是那么平静而冷漠,仿佛刚才所说的是一个普通而不值得一提的故事一般。
而洛琳通过这个故事,终于明白自己的无知和无用,她才明白,将来作为统治者的自己一旦被生死离别控制心境,必定会引发不可磨灭的灾难和动乱。
统治者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眼疾手快的人捕捉到,一旦有所忽略,则会被有心造反的世人无限放大,成为广为流传的笑柄,甚至慢慢失去作为统治者的威严。
所以,从她发生转化的那一天起,曾经那副小女孩的面孔和心灵就注定要被舍弃,转化成一个极为威严且完美的人。
洛琳绕过餐桌,缓缓地走到家族长的身边,像是失了魂一般,噗通的一声,柔顺的黑发随之飘起,又快速落下,盖住了洛琳的脸颊。
因为她跪了下去。
家族长顿时睁大了眼,看起来竟然有一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父亲,为了我和这个国家的未来,希望您可以教我。”洛琳低下头,用极为坚定而迫切的声音说道。
家族长的表情又回归了他之前的冷漠,站起身,径直绕过洛琳走开了。
在他即将出门的时候,用他特有的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明天早上四点钟,特殊训练场,带上魂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