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头顶上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这个溶洞温暖的代价，其代价就是永远都有着潮湿的滴水声。

恰如一梦枕黄粱。

当罗兰惊醒的时候，他正做梦自己在他的小花园里面侍弄花草，抬头可以看到女儿正扶着白色的围栏大声叫自己的名字。

但是当惊醒的时候，一切恍然若失。

他拿起在床边的水壶，往肚子里面咕咕咚咚灌了一大口，入口稍微有点咸腥，但是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淡水了。

这个地下溶洞虽然到处都是水，但是因为其硫含量和多种无机盐超标的缘故，喝这种水和喝海水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会比喝海水还要致命。

不过好在这里活着的只剩下来罗兰一个人，所以说他依靠蒸馏获得淡水，饮用是足够了。

至于平常的洗浴，这里的温泉和滩涂黑泥，对于保持身体健康是很有益处的。

如果是在太阳熄灭前，这样地下几百米的温泉旅馆，无论是做旅游还是做酒店，都一定是是非常受欢迎的娱乐项目，日入何止斗金？

而如今自己一个人享受这个温泉浴场，享受这几万平方米的超豪华别墅。

罗兰只是感觉非常的悲伤。

他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多久了，孤独是会让人发疯的东西，他已经忘记自己守着那个老旧的电台向外发布了多少次孤单的求救信号，以至于成为他每天唯一有意义的事情。

他依靠这来练习保持语言的能力，对抗孤寂，寻找希望。

但是——再后来，唯一有意义的事情也变成了绝望的重复。

目前——对他来说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大概就是活着本身了。

罗兰从自己的水床上爬了起来。

环顾自己的房间四周。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溶洞，大小大概三十平方左右，有门，有一盏电灯挂在头顶，四周拉着塑料幕棚盖住整个溶洞的顶端，这样才会让那些冷凝的水珠不至于打在罗兰身上，让整个房间变得如同雨季的树屋一样到处都弥漫着腐烂发霉的味道。

不过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这是自己倒数第二个灯泡了，自己已经用坏了四个灯泡，如果没有电能提供的廉价照明，罗兰必须被迫依靠火焰这种低效的照明方式，这会消耗自己在这里本来就很珍贵的氧气，但是，鉴于罗兰相信自己不会在几年的时间里进化出来夜视能力或者说红外线视觉这种bug能力，所以说，光明对他来说是除了空气，食物，温度，水之外第五重要的东西。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切能够维生的存在，都是珍贵的存在。

“或许到那一天，我就需要再开着铲车出去铲雪回来了。”

罗兰有些自嘲地说道。

这是最危险的事情，也是有些时候必须进行的事情。

罗兰还有一套简易的防寒服，说白了，就是层层包裹的密封加压衣，一个氧气瓶组成的山寨产品，但是就是倚靠着这种山寨产品，罗兰用他的小铲车一次可以带回来两百公斤左右的氧气，如果做好温度处理和密封，这些氧气能够让罗兰维持很长时间。

不过最近这个巢穴的氧含量一直在降低。

那些该死的蝙蝠和老鼠，日日夜夜都在这个庞大的溶洞中咀嚼，进食，繁殖，呼吸，和排泄。

相比于自己，它们才更像是这个溶洞的主人。

如果氧气不够，自己当然也会死。

而外界到处都是氧气，那些凝结成冰的淡晶体，只要放到稍微温暖的地方，就会液化再气化为宝贵的维生气体。

这样想着的时候，罗兰伸手打开自己身边水床的闸门，只看到一股清新冰凉的气流从中迅速喷涌而出，给这个逼仄的房间带来些许的凉爽与舒适。

罗兰的水床，里面并不是普通的水，里面其实是满满一床的液态氧。

相比于普通的蒸馏水，氧气才是罗兰更需要的东西，这东西虽然外面到处都是，但是只有能够呼吸到嘴里的，才是宝贵的珍贵的氧气。

这一床液氧，才是罗兰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而正在这个时候，整个房间中突然响起来激烈的铃声。

“叮零零零零零！”

这声音突然回响，吓了罗兰一大跳。

他第一反应先是关闭了水床的闸门，自己缩在床上裹着被褥瑟瑟发抖，等到铃声最终消失的时候，他才探头探脑露出头来。

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有别人进了这里？”

“并且触发了鼠疫陷阱？”

他表情扭曲又狰狞，完全看不到喜悦。

虽然他一直都在用电台试图联络生还者，但是就如同叶公好龙一样，有人远远给他回信，他会感到莫大的希望和勇气。

但是如果真有人尝试侵入这个溶洞，想要来掠夺他的财宝。

那么，就是他唯一的敌人。

罗兰表情剧烈变化着，他全身都在颤抖。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一个问题。

他在水床上深呼吸，一次又一次。

最终他全身颤抖乃至于战栗地慢慢站起来，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把柄光滑全身黝黑的手枪。

穿上靴子，走向了门外。

这是一场捍卫之战。

捍卫自己的家园。

罗兰默默对自己说道。

……

……

路远和苏眉依然在这漫长而无止境的溶洞隧道中向下。

这过程漫长而无趣。

之前的鼠群并没有给两个人带来太大的麻烦，但是却带来了很多不安。

这个溶洞中看起来有相当大量的生物残存，那么其中的人类，又是出于什么生存状态呢？

“路远。”苏眉开口说道。

“什么？”路远问道。

“我总感觉。”苏眉皱了皱眉头：“这里的人，未必会欢迎我们的到来。”

路远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如果我带着你在这片冰原上旅行的时候，遇到活着的人类，我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他。”

“这是之前黑暗森林法则推演过的局面。”

“这条猜疑链没有尽头，但是我们却没有一点容错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承受万分之一可能的损失，除非为了生存必要的堵住。”

苏眉侧头：“那么我们现在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路远笑了笑：“因为——”

“我们现在足够强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