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栋拥有着四个楼层的老楼,外墙并没有拿油漆粉刷过,散发着原本灰黑的色彩,与小区里的其他楼并没有什么区别。非要找出独特之处的话,那就是这栋楼显得比其他的更老旧一些。它仿佛饱受过折磨一般,墙壁上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坑眼,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裂缝,有的经过它们,有的则是汇聚在了一起。远远望去,总觉得这栋楼像豆腐一样被被切成了很多块,随时都要崩塌似的。
小区是多会建成的,住在这里的居民也都快忘了,差不多有着三四十年的历史。整个小区都是四层楼高,被那些高楼林立的小区包裹在中间,总显得有些鸡立鹤群,格格不入。
大概是再用不了几年就要拆了的缘故,小区的地面并没有铺上沥青。除了路面,小区里的亮化也不太好,只有在纵横的几条大路上,才能看见那可数的几盏路灯。每栋楼里,也只有一进门的拐弯处,装着才安了不久的感应灯。
因为是老楼,所以小区里住的大部分居民也是老人。郭勇边提着皮箱往里走,边瞭望着不远处的阴凉地,那里坐着几个在马扎上乘凉的老人。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收音机,听着电台的广播节目;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搓着麻将或是打着扑克,一副悠然、安详的样子。时间不仅在墙壁上刻下了疤痕,也同时在这些老人身上留下了印记。
岁月苍苍,陈旧了多少青葱岁月,更是带走了多少英雄美人。郭勇感慨了一句,转回头重新向自己所要去的楼走去。
他所要去的14号楼,在小区的最里面。整个小区的构造,类似一个“申”字,大门在南端,14号楼则单独坐落在小区的最北端,就连离它最近的12号楼,与它也有着近乎百米的距离。
真是一栋孤独的楼。
打量着眼前的这幢楼,郭勇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这栋楼,让他觉得压抑。阳光明明可以充分的照射到这整栋楼,可是两侧的墙壁上却布满了苔藓。墨绿的色彩,压住了墙上原本的缝隙和坑眼,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闪闪光芒。
身为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青年,能用这么便宜的租金租到一间地段不错的房子,他觉得已经撞倒大运了,更何况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他的钱包,刚刚垫付了一年的房租。
“既来之,则安之。”长呼了口气,郭勇踏进了楼门,朝着新家所在的四楼西户爬去。与绝大多数楼相同,这栋楼,每一层都住着三家住户,在两个楼层之间,还有着一段不短的休息平台。
刚迈进楼门,郭勇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清爽,再加上楼道中淡淡的肉香,让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呼,还真是舒服”
待肌肤的焦躁感褪去后,他才重新睁开眼,接着向楼上爬去。爬了半天,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事实——楼道里,竟然没有那令人厌恶的蝇虫。要知道,夏天,可是它们大量繁殖活动的季节!
只是随便想了想后,郭勇便放弃了继续思考下去。在他看来,与其想这种无聊的事情,还不如想想该如何月入百万,迎娶富家千金,好走上一条人生巅峰的不归路。
“咚!”
一声响动,让刚拐上平台的郭勇抬起了头。这是一个穿着大红长裙,身材宽厚的中年妇女,她正站在三楼西户的门前,看这样子,她是要出门。
“阿姨,您这是要出去?”郭勇客气的问道。文明有礼貌,可是一个“三好”青年必有的素质,更何况,这还是他未来的邻居。
“……”
中年妇女就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丝毫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锁着门。
“嘿,阿姨,您......”看着锁好门即将走到身边的妇女,郭勇再次抬起了胳膊。
他的话,卡在了嘴边。这个中年妇女,不带任何表情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嗒,嗒,嗒”
还在保持微笑的郭勇,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嘴角抽动了几下。人生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向别人打招呼,别人却没有搭理你。
他将抬在半空中的手,缓缓地升了起来,轻轻从头发上抚过,念了一句【发型又乱了】后,伸到了中年妇女所住的房门前——他要表达自己无声的愤怒。
嘣。
一根中指,从握着拳的手中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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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新家,到了。屋里并不大,两室一厅,加起来三十平米左右的样子,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该有的家具却是一应俱全。
从门口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客厅,客厅的北面是阳台,南边则是一个不长的走廊。走廊的右侧没有房间,只有刷着粉白的墙壁,而走廊的左侧则分布着另外的两室。先是卫生间,其次是卧室,在走廊的尽头,有着一片不大的地方,摆放着厨具。
郭勇放下行李,随便收拾了一番后,便躺在了床上。奔波了一天的他,早已充满了疲惫。
“先躺一会吧。”
心里念叨着,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只准备躺一会的他,哪知一闭眼,就这样简简单单的陷入了梦乡。
……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郭勇一翻身,将这吵闹的铃声停了下来。
好好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再次响起的来电铃声,让准备睡个回笼觉的郭勇,充满了怒气,他眯着眼睛,看也没看,直接摁下了接听,
“我不办信用卡,不办保险,不升级套餐,能不能别给我打来了!”
“什么?”
这个话务员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郭勇睁开了被灯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来电显示上,显示的是......
自己的亲妈!
“妈呀!”
“你个小兔崽子,瞎吼叫什么?刚才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因为某种不可抗因素......”郭勇小声哔哔道。
“你说什么?大点声!”
母亲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这孩子,到了也不说给家里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大人得多担心。嗯?是不是?”
“是是是,我的老妈。”
“别敷衍我!”
“啊哟,我的老妈啊,我都多大的人了,难不成还能丢了啊。”母亲哪都好,就是老把自己当成个小孩,老爱唠叨。
“你再大不也是我生出来的?你还能不听你老妈的话?”老妈就是老妈,提出来的问题,永远让郭勇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
草草的跟家里汇报过情况后,郭勇便挂了电话。看着外面已经变得漆黑的天空,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没想到一觉竟睡了这么久。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他从床上滚了下来,洗了把脸,穿上了鞋,准备下楼去买一些日常的生活和洗漱用品。夏天的十点,并不算太晚。
“吱呜”
由于没有灯的缘故,楼道里一片漆黑。黑是黑,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凄冷的月光以及远处时而闪烁的霓虹灯,从楼层间的窗户中照耀进来,照亮了一道道台阶。
楼道里依旧清爽潮湿,可能是晚上的原因,穿着半袖的郭勇甚至觉见有一丝冷。他锁上了门,搓了搓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抱怨了起来,
“这个烂楼,连个感应灯也没有。”
“叮叮......叮叮......”
仿佛是在回答他一样,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金属撞击在一起所产生的声音。郭勇一阵哆嗦,刚刚被搓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覆盖了他整条手臂。
他赶忙掏出手机,照向两侧——他身边并没有任何人,那阵响声,也不见了踪影。
郭勇皱了皱眉,用手机照着前方,摸索着向楼下慢慢走去。
“叮叮......当当.......”
他刚下了半层,耳边却再次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他深吸了口气,慢慢挪动手机,照向了三楼。
一个黑影,蜷缩在西边的门前,那阵叮当的声音,就是从它那里传出来的。
红色的长裙,宽厚的身材,赫然就是下午的中年妇女。她蹲在门前,背对着郭勇,叮叮当当的响声从手的位置传来。
看起来,她是在找钥匙。
郭勇松了一口气,向下走了去,还将手机的灯光打向了妇女。虽然下午发生了那么不愉快的事情,但谁让他大度呢?
“阿姨,这么晚才回来啊。你看这破地方,连个灯也没有,找个钥匙也不方便。”
“叮叮......当当.......”
中年妇女好像没听见郭勇说话一般,手里还在不停地翻动着钥匙。
“阿姨,来,我帮您照着。”郭勇打着灯,走到了她的前面,照向她手中的钥匙。
这次,中年妇女好像终于感觉到了郭勇的存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郭勇笑道,“阿姨,找到钥匙了?”
中年妇女并没有回话,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他。
!!!
郭勇仿佛见鬼了一般,猛往后退。
这张脸,完全不是他下午看到的那张略显苍老的脸,这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女孩本应漂亮无暇的脸上,却有着一道道抓痕,这些抓痕连在一起,像是一条蜈蚣,在她脸上不停的抖动。
女孩的眉毛,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有着烧焦的痕迹,更让人胆战的是,她的双目空洞,根本看不到眼球。
这颗瘦尖的脸庞,与她那宽大的身子组合在一起,显得是那么不协调。
突然,她裂开了嘴,向郭勇笑了起来。
“呵呵......呵.......”
笑声凄冷而尖锐,仿若失去幼崽的母狼,在月光下哭嚎。突然,从她的嘴中掉下来一团东西,落在地上,还不停地动着。
借着楼道里的浅浅月光,郭勇看见,那是一团交织在一起,正在蠕动的白色长虫,它们撕扯开身子,有的长,有的短,但它们的目的显然都是一致的——
朝着他,缓缓靠近。
“嘿嘿嘿…...”
“鬼啊!”
郭勇连滚带爬的从妇女身边跑过,他抓着扶手,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跑去。
“她”并没有动,还是像刚才那样蹲在原地,只不过她的头,却蓦地一下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郭勇离开的方向。
“呵呵呵.....”那尖锐的牙齿,在月光下,发着惨白的光芒。
原本朝着同一方向进发的白虫,此时没有了方向,停顿了一会后,它们胡乱爬了起来,有的爬向了墙角,有的爬下了楼梯,还有的顺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慢慢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