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

深邃。

谈起大海，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词。这也难怪，因为海洋，近乎占据了整个地球面积的四分之三。即便海水才是这颗星球的主宰者，但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却并不喜欢它，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们不能在水中生存。

郭勇也不喜欢它，苍茫的大海不是他的爱。

但不管他爱不爱，大海反正是爱他。见到落入怀抱中的郭勇，无数的海水向他身上涌去，迫不及待的想要抚慰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管道。很快，它们就充斥满了他的鼻腔和耳道。

一连串的气泡从郭勇嘴中吐出，他被这咸到家的海水给呛醒了。意识到情况不对，郭勇连忙屏住了呼吸，试着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不停扭动腰肢、上下闪动的水母，来来往往、五颜六色的鱼群，还有不断上浮、大小不一的气泡。这景色，完全是在大海之中才能看到的。

自己什么时候掉进大海当中了？

冰凉粘稠的触感，让郭勇一个激灵，停止了思考。有东西，在后面触碰着他的手臂。

他没敢乱动，只是呆在原地，等待着触碰着自己的家伙离去。

果不其然，那东西不再触碰他，像是准备要动身离去。郭勇刚准备松口气，却见到一个庞然大物从身后游来。

还好，是陈文强。他同郭勇一起坠入到了深海之中。

陈文强看着郭勇，用两只指头先是指了指他，随后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合在一起，另外的指头则摆成了一个三字。

【你还好吗？】

“......”

一长串气泡从郭勇的嘴中吐出，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在水中。连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后，郭勇伸出另一只手，摆出了一个好的手势。见陈文强点头后，他变换了手势，指了指头顶的方向，随后便开始向上方游去。

陈文强会意，随着他，一同向上游去。

才游了不久，郭勇便感觉到有些疲惫，他努力摆动着身体，向上进发着。随着深度的降低，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沉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往下拽他一样。

他咬着牙，转头看向陈文强。陈文强看起来和他一样，虽然努力向上游动，但却并没有什么提升，反倒是向下降了不少。除此之外，郭勇还注意到，陈文强的状态有些不太好。由于长时间的憋气，他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额头上的青筋更是暴露了出来。

知道情况不对，郭勇连忙改变姿势，向陈文强的方向游去，想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陈文强并没有注意到正向他游来的郭勇，他的眼前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越来越憋闷，头也越来越胀，像是随时就会炸裂一样。他的呼吸系统，在不断地发出警告，告诉他，他需要呼吸，他需要空气。

他打开了一直关闭着的鼻窍，期待能有氧气的到来，能让早已停止运作的系统再次工作起来。水中的氧气浓度，不过百分之几，汹涌的海水没给他呼吸的机会，便顺着鼻腔，涌入到他的身体当中......

郭勇还在拼命地游着，他希望陈文强能够撑到自己的到来，撑到两个人一起游出水面。但现实终究让他的希望破灭了，他游到一半的时候，陈文强就停止了一切动作。

在水的阻力下，他的身体和四肢就像是开了慢镜头一样缓缓下落，而那一连串从鼻翼中溢出的气泡，却飞速的向着水平面奔去。

和上浮的气泡正好相反，身子渐渐变得沉重的陈文强，向着漆黑的海底慢慢坠去……

郭勇终于游了过去，他伸出手，抓住了刚下坠的陈文强。他紧紧的抓着陈文强，想要将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带着他一同回到水面上。

但是，他的状态不比陈文强强多少，若是距离水面没这么远，他还有机会将他一起拉上去，但现在的他，早已没有刚开始那样的精力了。

虽有余心，却没有余力，他的身上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了。

他，终是松开了抓着陈文强的手，任由他不停的向下坠落。看着慢慢从视野中消失的陈文强，郭勇愤恨地咬了咬牙，重新转回了头，奋力的向上游着。

他不能让陈文强白白牺牲，就算是要救他，也得先上岸再想办法。

海水四周变得越来越亮，离水面，已经很近了，郭勇没有放松，依旧向上交替挥动着双臂。不是他不想放松，而是他不敢，他怕稍微卸一点力，就会让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每个人都有着极限，而他其实也早已到了极限，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肌肉在发力，甚至感觉不到了自己四肢运动的感觉。所以，他一直在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就好。

双臂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话，即使失去了知觉，也在不停的机械摆动着。离水面，只有咫尺之遥了。

噗！

郭勇的头顶突破了水面，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嗅到空气。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体内的线粒体重新活跃起来，不断地产生能量，运输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浑身的肌肉也从之前的紧绷状态，渐渐舒展开来。

我，冲出来了！

正当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的时候，一双惨白的骨手，却悄然的出现在水中，抓住了他的脚踝。

感觉到两踝传来的阵阵冰冷，郭勇意识到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他思忖了片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让身上的肌肉都慢慢放松，抓着他的那双手，随着他腿部肌肉的松弛，也变得松了些。

“果然不出我所料。”郭勇暗自一笑。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完毕，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就是现在！

突然，他绷起了肌肉，用上现在他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向前方快速游动着。

但他，却有些异想天开了，即使抓着他的那双骨手已经放松，也不是他现在的力量所能挣脱掉的。抓着他的双手变得很紧，死死地抓着，他觉得自己的脚踝，都要被它摁断。

郭勇生出一股凉意，那双手刚才还只是抓着他，现在开始不停地向下拽着他。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他的耳边，郭勇来不及寻找脚步的方向，连忙大声呼救起来。

“救！…”

他的救命没有说完，瞬间就被骨手拉入水中。

四周再次变得安静起来，只剩下不停上浮的气泡，以及波澜不惊的水面。

……

郭勇感觉自己已经落到了水底，因为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是一片实物。他也终是憋不住了，他松开了一只紧闭着的鼻孔，张开了嘴，等待着水涌入自己的喉咙，再涌入自己的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窒息感，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感，就连被水包绕的感觉，也消失不见了。他有些疑惑，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他正躺在地板上。

“你醒了啊。”一个声音从他的头后响起。

郭勇连忙坐了起来，转头看去。一个身影蹲在他的面前，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个宝贝一样。

郭勇莫名有种感觉，总觉得这幅贱样，他好像见到过很多次了。

郭勇被这笑容注视着，感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也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随后一拳打在了这个身影上。

陈文强呲着牙，苦着脸，揉着自己被打的地方，嘴里还嘀咕道，“真是的，说话就说话呗，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呢。”

郭勇没有理他，重新打量着自己。他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头发也是干的，丝毫没有刚从水中出来的样子，他看向陈文强，陈文强也同样如此。

郭勇皱起了眉，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郭勇一阵头疼，他被陈文强彻底打败了！

这个人，一问三不知，然而他也没有丝毫办法，毕竟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站了起来。按着额头，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就说说你在水中的情况吧，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陈文强也站了起来，他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道“当时，我们不是在向上游么，我的水性不好，游了一会后就感觉自己精疲力竭，而且，也顶不住了不呼吸的压力。于是，我便放弃了抵抗，准备听天由命。在我向下坠着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你想要抓着我，但水不停地涌入我的鼻中、嘴中，眼前的景色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看到了我师傅，我也看到手拿镰刀的死神，他们都向我挥着手。”

“那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就当我做好死亡的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四周的压力消失了，环绕在身边的水也消失了，我可以再次呼吸了！我发现自己没有躺在水底，反而躺在这个地板上，头发和身上的衣服也是干的，完全没有从水中出来的迹象。我确实是感觉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我为什么会没事，以及剩下的这些，我也是很茫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陈文强苦笑了几声，抬起了头。

郭勇点了点头，是他太过心急了。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陈文强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这却代表了一切。他同陈文强一样，也遭遇了这一切，所以很明白这种离死亡近在咫尺的感受。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都看着天花板，谁也没说话。过了一会，陈文强才看向郭勇，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去找那个老头，去问个清楚。”

“我也知道，可是你看看周围，回去的路在哪。”陈文强指向前方。

郭勇听陈文强一说，这才发现周围的不同寻常。他站在瓷砖地所组成的路上，可是路的两旁不再是房间，而变成了一棵棵的树。头顶上方依旧是之前的天花板，但两旁的树却穿过了天花板，留给他们的，只有粗大的树干。他们的身后没有路，是堵看不出深厚的墙壁，只有眼前的这条路是能走下去的。

看向前方不知通向何处的路，郭勇咽了口唾沫，说道，“走吧，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