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苏九娘想继续等下去,但她生前所造罪孽已然很多,这夺舍对她来说,将会无比沉重。
“他说那件事后,三界不容他,怕我受伤?别傻了!若是怕,我当初早就离他而去,何来如今的藕断丝连?何来如今的万念俱灰?天不容你,我便逆天!而我想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走过天涯海角,一起去面对未知的困难,哪怕沧海桑田,神魔纷扰,生死一线,只要彼此相伴,也亦是无尽幸运!”
有苏狐的半缕真灵化为一颗灵珠被谢必安收入引魂幡中。
“世间本无常,你那半缕真灵虽随风而逝,可又何尝不是幸福?罢了!罢了!但若你尚能记起人间温暖,一个简单的念头就够了,我会助你重新修缘向善,下域服刑万载,化解一切罪恶!灵珠没有崩坏!就证明你有悔悟之心,真灵尚未溃散,可救!”
“谢……域匚尊大人……”
……
“我是狐妖,你是修仙者,你我势不两立,为何救我?”
“修道即修心,我不救你,心中过意不去。”
“修道……即修心?”苏九娘看着眼前的白袍青年,心中重复他说过的话。
“哼!你瞅瞅你这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修心呢?你那心里可全是鬼点子了!”苏九娘嘟起嘴一脸认真劲,当时的她还很小,生气起来更是可爱极了。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上去捏捏她的小脸蛋。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才多少修为?我修心便是修了因果,你遇到我可是想跑都跑不掉了。”那白袍青年看着她,眼中都是欢喜。
苏九娘心中一暖,但嘴上却道“那……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有苏眼中一片明亮,她倒是很喜欢这个白袍青年了。
“我啊……我叫江辰,道号思雪。同道中人家都叫我狂侯,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思雪圣君……”
“思雪……思雪……嘿嘿,你这道号可真有意思。人家其他人的道号要么是很霸道、很气派的,要么是很委婉、一目了然的。你倒好,起了这样一个道号。思雪……这‘雪’有什么好思念的?”苏九娘嘻嘻笑道。
但那白袍青年却呆住了。
是啊!
‘思雪’……‘雪’有什么好思念的?
白袍青年抬头看天,心中思绪万千……
小狐狸嘀咕道“……狂侯……思雪圣君……哼哼,什么和什么啊!”苏九娘看着眼前白袍青年,心中竟有股想要走进他心里的感觉。
这个人会是怎样的呢?
她时常这样想。
“你这两个称呼都不好听,你说你叫江辰,那我叫你‘江哥’好了……”苏九娘数着手指“一、二、三……”一直数到了九,然后将九个指头举起来给白袍青年看“我在家中排行第九,家里的姊姊们都叫我九娘。”
“九娘?很好听的名字……”白袍青年微笑。
苏九娘又数了数手指,从‘一’数到‘九’,又将九个指头举了起来“是九娘哦,别记差了。”
在苏九娘的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们今后彼此心定终生的契约,可她却并不知道,她所爱的那个人,却始终爱着别人……
很多年后……
“你要去哪?”
“救人。”
“什么人!”
“非救不可的人。”
“她就是你口中的雪儿?”
他沉默。
“我明白了。那……那我呢?”
“你等我。”他扭头对着苏九娘微笑“倘若我还有命回来,就娶你为妻!”
“为什么不带上我……”
他只看着她,这一刻,他好像要用尽一切力量将她记住。
倘若那晚我执意随你同去面对,该有多好。可惜……我还没有勇气,我心中还有一丝侥幸,天真的以为你会回来娶我……
而我……终究是退缩了,也终究恨了千年……
夜深,江辰独自一人静坐冥想在这片灵力诡异的林间修行。
有两只小狐狸正在距离他不远处的草木间隐藏身形,偷偷看着他“快看那是修仙者?”
“是啊,人类中的修仙者!”
“有没有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是姥姥说过的那个‘江哥’吗?”
“好像是哦,我们把他抓来献给姥姥吧。”
“可他是修仙者啊,我们打不过了怎么办?”
“不可能,你看我们离他这么近,他都没发觉,一看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一起上就能抓到他了。”
“嗯,好啊!”
那天的江辰却哪能料到危险的到来?他还一直沉浸在修炼《日观七曜星图》中,刚一苏醒,神识扩散,猛地一惊“有人?”他还未反应过来,头顶就是一疼,直接气血上涌,灵力阻滞,痛苦的他眼前发黑,便直接昏了过去。
“死了吗?”其中一个狐狸看着倒在地上的江辰,连惊疑问道,他眼中都有着惊慌。
“没……没有吧……”另一只狐狸道,他手中拿这个大棍子,正在江辰头顶比划着。
“我让你轻点打,你下这么重的手干嘛?”其中一只狐狸叉腰道“万一打死了他,人族修行者肯定会来报复的。”
“哎呀!你不要急,我先试试他有没有呼吸!”那狐狸扔了大棍子,伸手探江辰鼻息,他这么一触手,两股热浪平缓呼出,他也松了口气“还好!”
“怎么样?”另一只狐狸担忧道。
“放心!放心!死不了!”那狐狸道“走!我们抬他回洞府!”
那狐狸一说这话,另外一只狐狸倒松了口气,连点了点头。
这两个狐狸虽然都未修成人形,但以能够直立行走,都有大武师后期巅峰的修为,一前一后,抬着江辰自然也轻松的很,便直接往林中深处洞府走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倒是苏九娘等了狂侯几千年。
但时间总是很无情的,她想用真心让江狂侯回来,可时间却在他回来之前先磨平了她的耐心。
她开始产生了质疑,她却又怎能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去质疑自己深爱的人。
渐渐的,她学会了恨!
她恨思雪圣君不带她走,恨他一去不回。
她恨世间所有负心之人,恨世间的一切生灵,她渐渐喜欢上了杀戮。
几千年中,但凡有人经过她的领地,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人抓来,掏心挖肺,断骨抽筋,禁锢真灵,不得超生。
这种手段,对苏九娘来说是有多轻松?
她看着那些被抓来的人在她面前痛哭哀嚎,心灰意冷,她竟隐隐生出一股兴奋的快感。
渐渐的,她迷失了一切……
范无救带着江辰缓缓从洞中走出,先前江辰被带进洞府,他整个人都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不过还好,范无救临来混沌界时就带足了回魂丹,这次倒派上了用场。
谢必安一扭头,看到江辰在后跟着,脸上则一片茫然。他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江辰望向谢必安谢必安,谢必安手上有一流水般的圆球内正好住着一封印的魂魄。
江辰一眼看去,便呆住了。
这魂魄所化是一美艳女子形态,那美艳女子还这样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美艳女子眼中都流出串串泪珠来。
“这人……!”江辰好似心灵都受到了重击,就像是有人在他的心上打了一拳,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美艳女子虽是第一回见面,但在江辰看来他们二人却好像一认识了很久。
只不过……却又好像忘记了。
“江哥……”美艳女子隔着水流圆球看向江辰这边,她嘴上在说什么,江辰却听不清,那美艳女子深情看着他许久,终是淡淡的笑了。
既然江辰安然无恙,黑白无常二人都暗松口气,谢必安一挥引魂幡,手上那水流圆球也直接消散。
谢必安朝江辰这边走来,面上却带着奇诡的笑容“出来了!”
“恩。”江辰看着他,心中暗暗乍舌“我怎么来的这里?”他游目四顾“我记得当时在冥想修炼,你们又怎么跟来的?”
这时谢必安已经走近了他,谢必安盯着江辰看了很久。
他的渡心术可看透他人真灵化作怨灵之前的怨念,而这怨念凝聚的怨灵凡间称之为厉鬼,下域界则唤作灵主。
谢必安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
江辰一怔。
什么意思?
他愣了下,扭头看了黑白无常二人一眼,却将刚要出口疑问的话收了回去。
须知,所谓渡心术不过是将魂魄生前经历的一些事重新演化成光幕幻象记录一遍,因此这法术,通常可让施术者更加了解魂魄生前愿望,也好在魂魄执念积聚成怨念前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心愿,接着转世投胎。
这法术明着说,其实是域匚尊独有。
而谢必安修炼此法术,作用在苏九娘身上,自然知道了一些有关她的事。
至于她口中所说的‘思雪圣君’,谢必安看着江辰,心中唏嘘,可不正是他。
“走吧!”谢必安心中叹息,却也不必在说什么了,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江辰扭头最后看了眼身后那已被烧毁的洞府,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个个狐狸的尸体,鲜血染红了整个林子,林中一股股血腥味不断涌入鼻中,让人闻了都是一滞,阵阵作呕。江辰看着这一切,心中升起一阵难过。他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范无救跟着沉默了一路,走在谢必安身后,他也不去管江辰,几个人的心中都有心事,沉垫垫,硬是憋着不说。
情之一字……谁又能躲得开呢?
这林子在一天前还是狐妖洞穴领地,如今一夜过去,竟什么都变了……
玉阳城外五十里有一座高楼,名为风波阁。
风波阁自创建伊始到如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楼阁高耸,雕栏玉砌,与玉阳城中心的通层数相仿,此二者遥遥相对又遥遥相望,与玉阳城屈黎氏相距不过百里。
馆内各层建造形式不尽相同,它就像玉阳城的一座固定瞭望塔,站在最高层看向城内,竟可看得分明,城中景致一览无余。
初建风波阁时,阁老一直都由屈黎氏亲任,但到后来,屈黎氏为了笼络更多人才,这风波阁便渐渐分化为屈黎氏之下的势力,渐渐的也就不在由屈黎氏族人掌管了。相反馆主虽还被屈黎氏任命,但大多都是屈黎氏族内亲信,亦或是江湖中有声望之人。
自风波阁初建伊始到如今,辗转数代馆主,到了此代,新任馆主屈黎岩宁,乃屈黎氏旁系。据说曾经加入过杀手楼,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被屈黎氏召回,自此便成为了风波阁主。但由于屈黎岩宁加入过杀手楼,一直以来都与杀手楼有联系
风波阁创立的目地,不仅仅充当着玉阳城的眼睛,更是解决江湖纷争的场所。
倘若江湖中有个什么恩怨仇恨,是生是死,或立生死状,或行英雄贴,风波阁都会横插一手,他们会管这闲事,也乐意管这闲事。更有甚者,风波阁会担任起城中捕快的职责,武林中谁被莫名杀害,谁被某家族追杀,只要给钱,风波阁都会去调解这纷争,在逐渐脱离屈黎氏控制的前提下,风波阁将近成为一个只为钱财而存在的组织。
只是说来也怪,虽然这风波阁与杀手楼同样都属于金钱组织,但风波阁似乎更有人情味些,在某种程度上讲,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杀手楼杀人,风波阁救人。
……这倒与杀手楼一直以来奉行的标准不同了。
不过,杀手楼远在辽东,这风波阁却在漠北玉阳城,相距千里不说,两个组织所属的王朝都是不同的,除去屈黎岩宁与杀手楼那点微末关系外,几乎没任何其他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