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红了整个狐妖洞穴……
天,一片血红。
月,失去光辉。
唯有红色,唯一的血红,成为了今夜唯一的主角,如此刺目的红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为……为什么……”苏九娘看着自己心脏处那黑血色的洞,肉体与细胞交织着,一半的心脏都已被搅碎,她却依晰可以分辨出心脏的样子。
范无救一身黑袍,背对着她,站在远处,左手上沾满鲜血,血还在不停的一滴滴的落在地下。
他的手中则拿着有苏狐的半颗心脏。
苏九娘本来长相极美,又加上她天生妖狐,天生的魅惑力,但她扭头看到这一幕恐怖情形,脸色苍白。
“不愧是下域界的域匚尊大人,我修炼七千年却连大人的一招都扛不住。”惑九娘森冷一笑,“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处“这一时半会,我好像还死不了。”
它的伤口在愈合,即便没了心脏又如何?
对她来说,不过是少了个器官。
“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还不能死。”苏九娘的声音却低低道。
“等谁?”谢必安疑惑“虽然不想问,但我对你们妖族的感情还是很有兴趣的。你究竟出于什么原因,要残害过路生灵。”他顿了顿,接着道“仅仅因为人族与妖族的仇恨?”
苏九娘的伤口渐渐愈合,与此同时她也逐渐显露出了自己的真身。七千年的修为,足有能够成就狐仙的资质,可她却未等到渡劫的那一刻。当伤口完全愈合,惑九娘也恢复了她最真实的容貌。
这是一张美丽到妖艳的脸。
怎么形容呢?
只能说她容貌可“臆想”。
什么意思?
就是她的容貌只能凭借想象,在想象的极致可以美到什么程度,苏九娘便是什么样的容貌。
正应了那句“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说法,果真是天生的狐媚资质。
她是天的宠儿,即便是天上降下的仙女,在她的面前也自惭形秽。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露着一股脱俗之气,她竟如此美,如此艳丽。
“一直在等?等多久?”谢必安道。
“好长时间。长到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等到了吗?”
“等到了。”
谢必安冷笑“狐妖,最擅长的就是幻术,况且以你这天生容貌,恐怕都不用修炼魅惑一道的法术了。凡间称为魅惑之术的,不过是妖魅蛊惑手段,而你却为了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对自己使用了魅惑,迷失其中。”谢必安盯着她,观察她脸上的变化“哼,还真是个凄惨的故事。”
“他不会不回来的,他答应过我!”苏九娘几乎吼了出来,她始终不相信,她说等到了,真的等到了吗?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吧……
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天生丽质,回朦一笑,试问谁不动心?
可她面对真正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又充满了自卑。
唉!她总是这样患得患失,竟不知为何,对自己的样子也没了信心。
她言语中带一丝凄凉。
苏九娘纵步跃起,来到谢必安身前,合上手掌,一股火焰环绕在她手掌周围,双拳如狼似虎般砸了过来。
“生气了?”谢必安沉声一点。手中浦葵扇缓缓举起。
速度何等慢?
像是静止了时间,但又在缓缓流动着。
可这速度,对于接住狐妖的这招,已经足够。
谢必安的浦葵扇与惑九娘的火拳对了一招……
谢必安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九娘却节节倒退数步,险些摔倒,“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妖,如何是我对手?”谢必安说着,浦葵扇轻拂半边脸,遮挡了他一半的面容。
当浦葵扇放下时,露出了他另一半的容貌,是一张燃烧的恐怖骷髅。
纵是妖狐,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免升出一股恐惧。那是在她看到谢必安的脸时,醒目升起的一种念头,就仿佛凭空出现,却又无处不在。
在谢必安的面前,她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握在手中的蝼蚁,是生是死,全凭一念之间。
谢必安眯眼微笑,笑容渐渐凝固,何等阴森,何等僵硬,那张脸就像一张面具。
范无救看的分明,他知道每当谢必安露出这种笑容时,敌人生命就会如花落般凋零。
苏九娘恐惧了,她不断回想刚才片刻间发生的事,越想越是恐惧。三九999zne
就在刚才对谢必安祭出火拳时,苏九娘就知道,她不可能是眼前域匚尊的对手。
她熄灭了掌中空余的火焰,接近谢必安时,火拳竟毫无预兆的自燃起来,火光弥漫,火势不减,她惊惧之下,连连倒退,心中念动止火的法印,但火势却始终烧的旺盛,不一会她就已经浸身在一片火海中。
她虽然退出了谢必安笼罩的圈子,但身上火势也只停了片刻,便再次燃烧起来。
苏九娘所练功法名曰乜星火,属三昧的一种,此火一出,必将烧敌灰烬,不死不灭,她因谢必安激怒,又被范无救困住。万不得已,使出这招,只想趁乱逃脱,却哪料到,被谢必安轻描淡写就破解,还将火焰的力量完全反噬在了自己身上。
这手段!
这一刻,苏九娘才明白她没机会了。
差距太大!逃不掉了!
她心中彻底绝望了,周围火势越来越大,她已经放弃逃跑,只闭着眼,等待身体被焚毁的那一刻,热浪不断席卷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烧到没了知觉,原来一个人在痛苦到极深的时候,便感觉不到痛苦了。
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
她始终想念的人何时回来?
她等了他七千年,而那人是不是早就忘了她?
她想哭,想将心事发泄出来,但直到此刻她才发觉,原来眼泪在想要流出时,却流不出来了,心中只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压着心,喘不过气。
她只能淡淡的笑。
她明明是痛苦的,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此刻她才明白,一个人在难受时却无端微笑,才是真正的万念俱灰。
“我喜欢他,但他却一去不回。天下之大,多少好男儿,多少豪杰英雄。千年来,我只在这狐妖洞穴一代出没,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哎!我听说,江南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却从没去过我听说辽东有很多镖局,却从没去过我听说南疆有一种蛊,可以让我忘记一些痛苦的事,可我也只是听说……唉,我就是这样,想到了那种蛊,我应该去找来试试的,或许就能忘了他,可是我偏不想忘记,就像江南的好男儿,天下的英雄豪杰,他们都很好!可我偏不喜欢……”
这一刻苏九娘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她竟忘记了火焰燃烧身体的痛苦,而那火势似乎也因为她的思绪,而逐渐减弱了些。
不可能逃掉了。她很清楚,却也很淡然。
看着谢必安渐渐走近,她的心在颤抖,火势便又涨了许多。
她感到自己的生命也在随着火焰的灼烧而消耗“我……要死了吗?可是……还没等到他,他说好了要来接我的,他说好了要和我成亲……他……还要娶我……”
“结束了!”谢必安穿过重重火焰,那火焰犹如活的一般竟然主动自两侧散开,给谢必安让出一条路,谢必安走近她,戟指点在苏九娘印堂,只要一个念头苏九娘便会身死道消“忘了才是最好的……”
“你要杀便杀,忘了他?我还不如死了。”苏九娘眼中闪着泪花,她声音很低“……况且我罪孽深重,早该死了。”
谢必安心中一紧,竟也有些下不去手“讲出来,让我听听你的故事。”谢必安看着她,心中也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但他很快就清醒,“说来也怪,或许是你天生就长了一张魅惑的脸,这点毋庸置疑。”
“我的故事……”苏九娘眼中无光,白茫茫的一片。很寂静,也很茫然。
谢必安观察着面前的狐媚女子,没有人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谢必安像是一个幽灵,他永远可以在人心最深处徘徊,他可以知道很多人的事,很多人的一生,别离、爱恨、恩仇、情愿……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因为他的一双眼睛,可以看到很远。但是,他始终眯着眼,他隐藏着自己的心,隐藏的很深,也有很多年,甚至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原来还是有心的,在他内心的最深处,也有一个故事,可是他却渐渐忘记了。
他的故事,谁又能知道呢?
……
范无救时常想,他为何来到的下域界,并拒绝了投胎,甘心做个鬼修?
他又是如何成为七殿域匚尊的?
他又是如何与谢必安成为了兄弟?
他们二人如何相识?
下域界的域匚尊每一个人在混沌界都有一个故事。这故事是代表他们曾在世上活过的唯一证明。他们并不属于下域界,他们还有另一个身份。
范无救与谢必安,曾经的他们真的会是这个名字吗?
黑无常时常这样想,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他想去找答案。但他又恐惧找到答案。
他和白无常一起执行任务很多年,一直都循规蹈矩,这或许就是下域界的规矩……
而白无常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双眼天生如此,别人到他的脸,只认为他在笑,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笑从没真正展示过,不论是在亲人,兄弟,或是敌人面前,只要白无常露出他独有的令人恐惧的笑容,就说明,他以很愤怒。
对敌人,他们会在看到谢必安微笑的瞬间身死道消,他们同时会后悔看到那笑容。
人们都以为范无救主导战局,战斗时也是看到他首当其冲,就认为范无救是域匚尊中实力最强的那个。其实不然,不论是十殿的牛头马面,还是七殿的黑白无常,又或是九殿的鬼遗洛卌xi,或者是其它殿的域匚尊,论述这六道八十一鬼术,只有白无常修炼最强。
而这六道鬼术,相比下域界第一炼体法门的血域修罗体也强上不少。
……
谢必安时常想,或许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脱他的眼睛。他见过很多人,看过很多关于他们的故事,知道很多事……但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经历,自己的从前……
域匚尊看似地位很高,很自由,是下域界与混沌界联系最多的标志的存在,但其实他们却从未真正有过自由。对他们而言,他们的命运早与混沌界缠在了一起,正如守护十八层的那位大能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但何时空?何时悟,这又将是个无休无止的话题,从话题中找答案,无外乎海底捞针。
更可笑的是,不论黑无常或者白无常,他们从不信命。
“你还是用了那招……”范无救看着已经处在无意识状态中的苏九娘,轻叹口气,一挥手索性将其他狐妖肉身毁了,将他们魂魄缉拿。
他绕过苏九娘,径自朝破败的洞穴深处走去。